一句話將文帝從驚怒中拉回來。
這幾日,他其實也在想,珍貴妃再糊塗,哪裏就至於糊塗到毀掉親兒子?
隻是玉林殿眾口一詞,再加他光煩憂著老九和沈兮的反應,根本沒多考慮犯“大罪”的動機。
猶如醍醐灌頂般,他端詳神色各異的兩兒子,“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麼?有話便說!”
“兒臣不知。”
兩人異口同聲,司不羈更是愴然央求:
“求父皇看在母妃多年盡心伺候的份上,求父皇擺駕玉林殿,務必問個清楚。”
“父皇,請允許兒臣隨行。旁的兒臣都可以不管,但沈兮……”
男人唇畔浮現出一抹令人動容的寵溺意味,嗓音都柔和不少:
“定是嚇壞了,兒臣想見她。”
她能嚇壞?
文帝翻了個白眼。
他可沒忘記,那日心煩意亂時聽得珍貴妃哀求將司不羈送去封底避免兄弟相殘,龐鬆去提人看到某人正在島上優哉遊哉的瞎溜達呢!
似乎有張網在漫天撒開,文帝冷靜片刻,發現自己也身在這張大網之中——
不管是誰撒網,他都能接受,可是,絕不該將朕也罩進去!
想到這裏,他怒其不爭的問:
“所以老五你打算也把實情說與你母妃聽?”
“是。”俊朗五官皺成一天,司不羈痛苦難當,“兒臣已然不孝,不能再對兄弟不友!”
“既如此……”
這時,門外傳來周公公老邁的聲音:
“皇上,老祖宗請您帶著兩位王爺去慈安宮,珍貴妃在那兒侍疾。”
“你先去回稟老祖宗,朕馬上過來。”
並不意外老祖宗會插手,文帝命人給自己換了套常服,領著兩兒子走出大門。偌大燈籠投影裏,已判斷出他們這是要去慈安宮對質的司楠庭血色全無,膝行擋去文帝的去路:
“皇祖父,孫兒真的有要緊事,還請您屏退兩位皇叔……”
好好的一個夜晚,被弄得烏煙瘴氣。
文帝的火正沒處撒呢,口氣不快:
“你先回府去,明日再來。”
一個個全不讓人省心,煩透了!
說罷,他領著兩兒子就往庭院中走,誰知司楠庭在身後失控大叫:
“皇祖父!楠庭不管五皇叔和九皇叔在裏麵跟你說皇族隱秘,都是假的!孫兒知道的才真正稱得上皇族隱秘,其實五叔……根本不是您親生!他是珍貴妃和野男人珠胎暗結的種!”
燈火輝煌中,三個男人一齊回眸。
相比司不遇轉瞬即逝的驚訝,司不羈的滿臉震驚,文帝臉上,隻有暴風驟雨欲來的黑暗——
堂堂親王,自認龍陽之好便罷了,還被指證不是親生?
他們母子究竟得罪過什麼人?
難道說,珍貴妃榮膺六宮之手,惹得一些人眼紅?
眼看司不羈搖搖欲墜,最旁邊的司不遇趁人不注意趕緊碰碰他衣袖。
司楠庭所說的話,甭管真假,如果在他們之前稟告,絕對會招來文帝潑天的疑竇和反複的查實,但他時機選得太不妙了,對剛聽過親兒子隻喜歡男人的文帝來說,他這一吼,是絕對誣陷!甚至會懷疑,平日為人誠實溫和的兒子怎麼就無意找人恨了,一個個全算計到他頭上?
不僅如此,他隻怕還會心思敏捷的聯想月牙島一事是否和司楠庭相關?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司不羈還算反應迅捷,趁文帝還沒開口,立刻直挺挺跪下:
“父皇,兒臣實在不知楠庭為何……”
“皇祖父,孫兒所言,句句屬實!”
司楠庭爬下台階,仰頭看向文帝。
可是,在皇祖父狹長的眼睛裏,他隻碰觸到一片前所未有的冰涼——
比從前得知他服用逍遙散、懷疑他害死皇祖母還要冰涼!
怎麼回事?
他心裏慌亂不已,難不成剛在裏麵他們早打過伏筆?
不,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連五叔自己都未必……
啪!
黃袖一揚,文帝抬手甩去司楠庭右頰,邊打邊罵:
“紅口白牙的誣陷,也配得上句句屬實四個字?楠庭,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
“皇祖父,孫兒沒有……珍貴妃是個下賤無恥的女表子,入宮前……”
“住嘴!”
氣得渾身發抖,驚覺也被算計在內的文帝猶如被碰到逆鱗的猛龍,爆發出遮天蔽日的怒,“你意思是這麼多年朕眼瞎心盲?不僅寵幸一個失貞的女人,還替別人養兒子?司楠庭!之前就有人跟朕說你目無尊長心思不純,如今看來,所言不虛!既然禁足沒禁夠,來人啊,送太孫回府,禁足三月!”
禁軍立刻來拖人。
怎麼也想不到祭出最大的殺器也未能損敵分毫,司楠庭大喊大叫:
“皇祖父!你被他們騙了!滴血認親,可以滴血認親啊!珍貴妃就是個爛貨……”
“把他嘴給朕堵上!”
文帝發出震動胸腔的咆哮,“路福,立刻傳明旨去太孫三師處,責令他們反省自查,朕讓他們好好教太子太孫,都教了什麼?禮義廉恥都沒教會嗎?太孫府諸人全罰俸一年!太孫這般言行無狀,和他們都脫不開關係!”
“父皇息怒。”兄弟兩跪下婉勸。
“哈!朕倒想息怒呢,一個個讓朕舒心了嗎?走!去慈安宮!”
外麵的跌宕,仍舊被困在月牙島的沈兮渾然不知。
不過,兩天自說自話的日子總算結束——
夜梟居然來了!
可惜,人家表達能力和腦回路非常人能理解,左問右問,隻能從他嘴裏聽出大概:
他被司不遇派回來保護自己,城門還沒入聽到王爺戴綠帽,又馬不停蹄趕回夏州報信,隨後再馬不停蹄往回溜進慈安宮,周公公讓他來月牙島保護自己……
“你武功這麼好,趕緊帶我走啊。”
“不行,周公公說讓你留在這,等王爺來接。”
“……”都呆得要長蘑菇了好嗎?她激將,“這麼聽周公公的話,你打不過他?”
“不是,是保命。”
最後見燒烤山雞都不能打動他,沈兮隻好放棄。
她想,司不遇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卻沒想到,夜梟到的這日晚上,風塵仆仆的男人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