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想要通過催眠這種手段獲取信息，一根筋的夜梟不合適，枯骨更好。
但他掌握技能多，自己也會催眠，防備心還很重，要催眠他不容易。
故此，沈兮才備下這麼一場。
安靜東廂，她將衝泡好的紅茶遞過去：
“喝下去吧，會稍稍有點醉意。”
在二十三世紀，她學過一段時間正兒八經的催眠。而且，相比很多心理學人員用的印度紅茶之類，她更喜歡用研究所上司老烏自己調配出混沌茶。這種茶能夠最大程度安撫人心，讓人進入混沌之感，從而也更容易被跟隨催眠者的指引。
枯骨嗅了嗅：“這是茶。”
言下之意，茶怎會帶來醉意？
沈兮將圓凳擺在躺椅側前方，舒心淺笑：
“此茶名混沌，能夠帶來薄薄醉意，你試試就知道。”
“好。”枯骨一飲而盡。
他今晚的狀態大概是十幾年來最放鬆的時刻之一，因此很快閉上雙眼，依稀感覺到腦內意識像水一般流動，平緩如春日淺淺青草處，淌過的一條小溪。
搭上他的脈，沈兮輕柔的說：
“現在，你想象自己躺在陽光溫暖、景色優美的心儀之地，晴天碧日，有你最想要的景象……”
脈搏舒緩自然。
她柔聲問：
“枯骨，告訴我，你現在看見了什麼？”
“王爺……”意識墜入空濛的人聲音低沉，“和王妃在喝茶，夜梟趴在水畔摘蓮花。”
沒想到他最想要的景象裏居然還有自己，沈兮驚訝又感動。
眼神複雜的看一眼退回到毫無任何警覺心狀態的人，她又說，“王爺和王妃現在消失了，隻剩夜梟和你在一起，你們走啊走啊，好像去到什麼地方，看起來熟悉又陌生，你仔細看看，那是何處？”
枯骨眼皮不斷抖動。
指尖脈搏隨之起伏劇烈，沈兮沉靜又重複一遍。
這時，枯骨忽然有了反應，做夢似的道：
“白色，都是白色。”
“你和夜梟所在的地方，都是白色，對嗎？”
“沒有夜梟，沒有夜梟……”
雙眼緊閉的人像是看見了什麼，身體經曆過一個異常緊繃的時刻後轉緩。
他開始像個機器人般重複：
“學習，學習，學習……”
“學習什麼？枯骨，你認真看一看，學習的是什麼？”
“學習……學習……”
不管如何再問，枯骨重複的隻有這兩個字，即使他狀態還算不錯，沈兮也知道，再問不出什麼了。飛快搖了一記之前準備的響鈴，她起身吩咐半夏半雪送幹淨的衣物和安神茶進來。
出了一身汗的枯骨飛快換衣。
再打開門時，他問立在庭院中的女子：
“王妃，屬下剛才說了什麼？”
“學習。”
沈兮把大概描述一遍，心裏頗為無奈——
意識最深處竟隻有學習？！
特麼的，難不成枯骨是被學習荼毒深重的學生仔轉世嗎？
枯骨表情也相當幽微，沉吟道：
“屬下確實在學習技藝方麵比較擅長，王妃要不要找機會再試一回？”
“後麵再說。你現在有u003d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有點累？”枯骨伸展雙臂踢踢腿。
“嗯，回去休息吧，要試再找你。”
“屬下告辭，王妃也早些休息。”
猜到自家爺肯定跟王妃交代過小時候發生的事，枯骨搖搖頭走人，隻希望……素來優雅萬分的王爺大人沒有把自己當時爛褲子的細節也和盤托出，否則……以後怎麼見人？沈兮並不知道枯骨所想，回到臥房將結果告知司不遇。
說完經過，她總結道：
“現在基本能肯定，枯骨小時呆的地方全是白色。且在遇到你之前，兩人未必在一起。”
“是否要對夜梟也來一回？”
“算了吧，枯骨的意識尚且空白至此，夜梟？”
她往床鋪間呈大字型倒下去，“還是驗驗他的血再說。”
說幹就幹，第二天伊始，沈兮又開始新一輪忙碌。
期間，司不遇被文帝派去西北實地勘察蝗災之後的賑災重整，兩人分開了小半個月。
七月初，天氣進入最炎熱的一段，火球似的太陽每天高高懸掛，旱災日漸嚴重。這個災情不比時疫蝗災這些，即使沈兮知道可以利用人工降雨，特麼也沒設備。
為求雨，文帝攜珍貴妃前往萬佛山登頂祈福。
司不遇還在回京路上，陪同前往有司不羈司不染司莫憂，還有皇孫司楠庭。
經曆過禁足抄經，吃了教訓的司楠庭不僅成功將逍遙散解除，似乎還懂事不少，一路上哄得文帝十分開心。回來之後，他更是長日入宮伺候在文帝身邊，被一心擁簇故太子的老臣們稱之為“純孝”。
既然沒廢，複寵是早晚的事。
一直忙碌且有所發現的沈兮沒當回事，直到——
七月初七，慈安宮急召！
素來炎熱和酷寒是老年人最難熬的時節，自從上回母子對峙，老祖宗反複不適，未能痊愈。她年長體虛，又中過天機毒，身體比一般人消耗得更快。中間沈兮好幾回都想去慈安宮請脈問安，要麼文帝顧左右而言他，要麼老祖宗拒絕召見。
沒想到，兩個多月，漸成病入膏肓之勢，髒器衰竭嚴重。
樂觀估計，最多能撐到年尾的樣子。
給她上了空間所能拿到最好的藥，沈兮坐在床前，托腮恍惚——
她覺得，來到異世之後，不斷在送走一個又一個的人。
是不是哪天，也會送走如今在心裏占據重要地位的那些人呢？
譬如姐妹兩陸流雲，譬如劉姝周謙，又譬如……
炎熱傍晚，她驚得後背冷汗漣漣。
搖搖頭趕走腦子裏不受控製的念頭時，卻見老太太定定望過來：
“丫頭，想什麼呢？”
“在想今晚給您做點什麼吃好。”她笑挪過去。
“你啊，成天就惦記吃，一點也不如旁人，尤會投其所好。”
“您這話什麼意思？”
“見過琉璃殿的曲昭容了嗎？”
“父皇後宮又添新人？老祖宗，要我說，您別……”
“太孫送的。”
“太孫……”
沈兮驚得不輕，“曲昭容是太孫給父皇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