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帝師鳳霖

其實,說春日宴有些過早。

今冬多雪,下了一場又一場,十四這日隻是稍稍雪霽初晴罷了。

相比太子府闊綽奢華,夔王府別具一格,昕王府大開大合。

兩人相攜下車,寶藍蟒袍的司不羈和一襲太孫朝服的司楠庭聽得聲音,同時望過來。

司不羈疾步上前,拱手笑道:

“九弟,九弟妹大駕光臨,五哥不勝歡欣。”

“楠庭給九皇叔、九皇嬸請安。”司楠庭也弓腰行禮。

“五哥客氣,是九弟和王妃的榮幸。”

司不遇朝司不羈舒心一笑,眼神隨即深深投向麵無表情的司楠庭。

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半廢了,要論去年最失意的人,莫過於竇皇後。除開照常舉辦了上回宮宴,這些日子竇皇後深居簡出,聽說對司楠庭也管教頗嚴。此刻見從前明亮柔軟的少年,露出長大成人的神色,司不遇心裏微微一澀。

他心知,從前那位無憂無慮的宋國皇太孫,大概是不複存在了。

“免禮。”他溫聲淙淙,“看著瘦了些,勤學苦練之餘,也要保重身體。”

“多謝皇叔關懷,楠庭謹記在心。”

“我記得之前走那會兒,楠庭遠沒有現在高呢。”

司不羈攬住侄兒的肩,一笑,便露出爭氣潔白的牙齒,“五叔跟你說,也就你九叔會這般叮嚀,要依五叔看,你完全還能多練練!你將來可是要肩負咱宋國大好河山的男人,肩膀千萬不能軟,知道嗎?”

“知道,多謝五叔賜教。”

從始至終,沈兮注意到,司楠庭的眼神別說看自己,往這邊瞟一下都不曾。

若非自己在此,他們叔侄三人笑談的畫麵或許會更和諧。

這麼想著,她拉拉司不遇的袖子,指向那邊正陪賓王走過來的司莫憂,歡快走過去。有可以長期服用的抗過敏藥物,司不離的哮喘比從前好很多,一看到沈兮,兄妹兩掩不住高興,歡歡喜喜進門去了。

文帝恩旨,珍妃今日來主持飲宴大局,三人請過安,相伴去花園散步。

地麵積雪清掃過了,花草樹木上仍是晶瑩剔透。

有司莫憂在,時間過得很快。

少頃,小廝來提醒賓王按時去服藥,他一走,隻剩下兩人立在結冰的湖畔。

四下無人,司莫憂用胳膊肘撞了記沈兮:

“陸流雲還好嗎?”

“有公主惦記,他怎麼可能不好?”

正好也有事要打聽,披著鬥篷的沈兮歪頭打趣,緋紅風毛映襯的瑩潤麵頰在冰天雪地間格外生動,“放心吧,這大過年的,隨便一個下人我都吩咐裁了新衣,也包了紅包,他的紅包是闔府中最大的,衣裳料子是最好的!”

“就知道你心好。”

司莫憂滿意一笑,從袖袋掏出一個小小錦盒:

“喏,這送你。”

“什麼呀……”

沈兮接過打開,一枚兩隻蝴蝶觸首狀的珍珠鬢釵躺在裏麵。

顆顆珍珠光輝瑩潤,一看便知是純天然好東西。更妙的是,組成蝶翼蝶尾的珍珠悉數瑩白如輝,四顆眼睛的珍珠小那麼一圈,竟是罕見的黑色珍珠,光華溫潤流轉,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立刻推回去: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她在如淵院書房看過當世地圖。

除開宋國,還有周、晉、涼三國,其中晉國海域接觸最大,宋國次之,涼國地理位置更北,周是完全的內陸國。宋國重文武和商賈,經濟應該算頗為發達,對海域的重視程度不如晉國,海邊小鎮和發展相對落後,但凡有海裏出來的好東西,必是從晉國來的。

這鬢釵品相甚佳,肯定是晉國皇室送給文帝,再被文帝賜給司莫憂。

接禮物行,但這禮物超乎尋常貴重,便不太好了。

司莫憂捧著手爐,將錦盒擋回去:

“什麼貴不貴重的,本公主說送你,就送你!怎麼著,不喜歡珍珠啊,就喜歡金子,要不改明兒本公主送你一袋金瓜子?這枚鬢釵可是晉國來的,顆顆珍珠精挑細選,再用晉國最好的手藝人製作,當世僅僅兩枚,相傳那一枚在晉國皇後手裏呢!我跟父皇說了幾大車好話,他才賞賜給我呢。”

果然!

沈兮蹙眉如煙:

“所以我才不能要啊,金瓜子也不要,咱們之間不用這麼隆重的客氣吧?”

“不要是吧?”

司莫憂沒好氣接過,舉起手作勢就要扔去冰湖,“不要本公主就扔了!東西再貴重,能比得上你救我哥、照顧陸流雲貴重?不是你說過的嗎,這世界上,人才是最貴重的!相比活生生的人,其它東西都是死物而已。你若不要,本公主留著這死物……”

沈兮知道,她真扔得出手。

因此趕緊踮足拽住:

“傻啊你,自己留著戴不好嗎?”

“我戴給誰看呢?”司莫憂輕哂,旋即又豁達展顏:

“你不同,可以戴給老九看!這東西多襯你啊,來,我給你戴。”

“那……謝謝公主。”

盛情難卻,再推辭司莫憂隻怕真要生氣。

沈兮微微俯首,任由少女將珍珠釵鬢去發髻間。

戴好了,司莫憂瞧著一堆珍珠在她鴉青發髻間熠熠閃耀如繁星,高興得誇了又誇,當然,順帶誇了自己眼光好。沈兮喜歡她的直脾氣,兩人聊得很是歡快,一邊聊一邊坐去冰湖畔的亭裏歇腳。

少頃,等她把想問的都問完,她尋了個機會打聽:

“五哥帖子上說帝師鳳霖歸京親臨,這位帝師大人,你見過嗎?”

“見過啊。”珍妃安排妥當,兩人一落座,立刻有丫鬟奉上熱茶果脯,司莫憂呷了一口說:

“他是父皇曾經的太傅,後來還當過一段時間太子皇兄的授業恩師。”

“想必是學富五車、德高望重之輩了。”

“那是自然,除開老祖宗,父皇最聽他……”

說曹操,曹操到。

司莫憂忽然不吱聲了,沈兮忙扭頭看去,隻見瓊枝玉樹間,一個發須皆白的老者徐徐走來。

他身旁攙著的,是一位妙齡女子。

白衣白氅,黑發雪膚,明眸淡唇,恍若冰雪世界走出的高貴公主,美得令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