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是那句話，本宮不相信任何人！”
揪起一件明黃童裳放至胸口，青絲垂落直腰際的竇皇後起身，靜望窗外安謐的夜，“本宮隻是覺得，此事發生得太突然！太極殿那邊消息又難打聽，除開知道老九涉嫌毒殺，對如何在商鋪發現證據，證據又是何物，一概不清楚。這種不清不楚，才最讓人睡不著。”
茹環不解：
“恕奴婢愚鈍，娘娘的意思是……”
“意思是……”
一抹多年上位、叱吒六宮的威儀挑上眉梢，竇皇後泠然啟唇，“多年的直覺告訴本宮，此事存有蹊蹺，如果老九不是毒殺不凡的幕後主使，那麼，將他推出來之人極有可能就是！查了這麼久，總算顯露蛛絲馬跡，這一回，本宮勢必要揪出她！”
“奴婢已讓人去太極殿守著，明日皇上一起，娘娘便可過去。”
“好。”
翌日大清早，竇皇後就往太極殿去了。
除開緝拿司不遇下獄，封鎖昀王府和美美美，文帝暫時也還處在壓製調查階段，並未對外宣揚。他心知瞞不住，匆匆結束晨練，吩咐禦膳房上早膳，許久未曾單獨進食的夫妻兩人坐在秋日微雨中一邊用餐，一邊聽路福彙報情況——
昨日傍晚，京兆府尹楚劉突然求見。
文帝當時正和左右兩位宰相大人核擬文武狀元放榜一事，便讓他候著。
結果，素來滑不溜秋的楚劉一反常態，火急火燎說他有十萬火急的事麵聖，事關太子薨。路公公一聽，立刻稟告文帝，尋了個疲倦由頭，文帝將左右兩相打發回去，在西暖閣見了楚劉。
楚劉在回府路上接到匿名舉報，說美美美店鋪裏藏有太子被害一事真相！
事關重大，他顧不得去追究是誰往馬車裏射箭，直奔皇宮。
美美美表麵由周謙經營，他有個三朝老臣的欽天監爺爺，不好得罪。再說，滿京城稍有頭臉的都知店鋪真正持有者乃昀王妃沈兮。楚劉消息靈通，心中清楚他們夫婦剛嶄露頭角，權衡之後隻能來求聖旨。
文帝聞言大驚，立刻命龐鬆和楚劉前往美美美。
彼時，周謙正親自趕著一輛馬車停在店鋪前。
不等一襲湖青錦緞長袍的周謙開口，二十名禁軍好手將店鋪前後左右全麵控製，龐鬆楚劉開始親自搜查。最終，兩人在馬車座椅底層找到一個上了極品好鎖的鐵木扁匣。相比他們的凝重，周謙更多的是震驚，他當即表示根本沒見過此匣，更別提什麼鑰匙。
周謙和昀王府關係密切，龐鬆斟酌再三，將他暫押天牢。
鐵木極硬，非鑰匙不能開！
兩人送扁匣入宮，文帝密令工部調來一名老鎖匠，幾經周折將鎖打開。
扁匣裏靜躺書信兩封，龍飛鳳舞的字跡，一看便是出自司不遇之手！
信，是他寫給一個名叫胡燦的禁軍，用詞相當隱晦，隻命此人將東西務必尋機將東西放進司不凡的飲水或食物中。
經查，胡燦確實在湖心島上，事後被竇皇後流放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驚駭之後，文帝一邊命人立刻將胡燦快馬帶回來，一邊先拿下司不遇……
碗裏的銀耳蓮子燕窩羹涼了，聽到此處，竇皇後眉目靜靜：
“向楚劉傳信之人，皇上可有命人緝拿？”
“楚劉親自領人去搜了。”
文帝也沒什麼食欲，吃了兩口桂花糕，興致闌珊放回去，“估計不會有什麼收獲。此人既用這種方式傳信，別說事後，當時立刻派人，隻怕也難以緝拿。皇後……看上去似乎很冷靜，可是心中有什麼想法？”
“並無。”
竇皇後輕歎看過去。
多年夫妻，盡管少年情深早在歲月和分歧中蹉跎，但她相信，在為司不凡報仇這事上，兩人同心一體。
想了想，她冷然揚唇：
“臣妾隻是覺得有些事模糊不明，比如，老九為什麼要殺不凡？這麼多年，他一直處在各方監視下，和這個叫胡燦的何時勾連？臣妾不喜歡他，也不喜歡沈兮，但直覺告訴臣妾，此事實在來得突然，甚至可以說……粗糙。”
聽到最後兩字，文帝頗有些意外。
“皇後認為，是有人……設局？”
“不排除。”
腦海裏電光火石般掠過一些模糊的東西，竇皇後鳳眸驟縮，突然心驚肉跳！
緩了一瞬，起身行禮，“皇上愛重不凡，第一時間將目前最有嫌疑的老九打入天牢，雷厲風行，臣妾替不凡先謝過皇上。希望這回，能夠真正的將凶手揪出來，還我兒一個公道！上朝的時辰快到了，臣妾先行告退。”
文帝無聲擺手。
等拖著鳳尾裙的女人徐徐離開，他皺眉問路福：
“你有沒有覺得皇後前後態度有些奇怪？”
“皇上是指……”
路公公是宮裏積年老人，清楚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娘娘又說不喜歡昀王爺，但似又不信他大逆不道？皇上明鑒，除開對故太子格外愛重，將竇氏一門榮耀看得十分緊要，其它方麵，娘娘素來非常明理守規。而且，皇上您怎麼快拿下昀王爺，娘娘估計也猜到您是想先護王爺一把。”
文帝聞言一哂。
隨即，按照慣例更衣上朝去了。
快到金鑾殿時，坐在龍輿裏的他虎目忽睜，輕輕吩咐：
“這幾天，多盯著些椒房殿。”
禦花園，通往椒房殿方向的六棱石子路上，竇皇後越走越急，急到茹環追得氣喘籲籲，快要跟不上去，忽然，前麵健步如飛的女人右腳一歪，身體斜斜往前撲去，嚇得茹環和椒房殿管事太監馬大全雙雙驚呼，飛速跑過去：
“娘娘！娘娘沒事吧？”
“大呼小叫什麼？”
坐在石子路上的竇皇後揚眉怒嗬。
被扶起後，攙著她的馬大全和茹環發現她脈搏飛快，臉色前所未見的青白可怖！
茹環彎腰替她整理儀容，卻很快被推開。
隻聽手如寒冰的女人咬牙切齒吩咐：
“大全，你親自去一趟夔王府，讓老二夫妻立刻進宮……給本宮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