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人庵

司不垢皺眉開口:

“意思是……讓姑母獨自一人帶發修行?”

許大郎不愧是何相的得力助手,瞧一眼如喪考妣的三弟,他言辭依舊溫和得體:

“是。昌平長公主貴為公主,下嫁許家,為許家婦,但依為皇室血脈,且三弟對公主情深義重不忍離,實在是公主……家父請大師批過命,說公主性情和八字注定有所劫難,如若不投佛門,隻怕……”

司不垢的眉,微微皺了——

許家百年簪纓,在宋國根深蒂固不假,長公主犯錯出醜也不假,將她發落去庵中修行便罷了。

居然還要弄座一人庵?

她終歸是皇家血脈,許家此舉,實有趁機逼迫之嫌!

最可恨的是,今日明知文帝要來,許國公那隻老狐狸居然稱病不親自出麵,就派兩兒子過來!

和司不垢相對的,是司不遇的麵無表情。

仿佛沒看到兩個兒子的反應,文帝看向許駙馬:

“駙馬,這也是你想跟朕要的說法?”

“……”許駙馬嗓子沙啞得不像話,整個人猶如被抽走魂魄般,“是。”

“皇上容稟,郡主也是我們許家血脈,她去了,上至家父家母,下至微臣們,其實和公主一樣傷心,隻不過……臣鬥膽說一句,實在安然張揚了些,怨不得旁人。大師說,此庵必須考慮公主的生辰八字來選址,隻要選對地方,不僅對公主有好處,於皇族亦有恩澤。若皇上恩準,微臣所任的工部必盡心竭力。”

“除此之外……”文帝淡淡問,“可還有其它?”

許大郎和許二郎一致惶恐的拱手搖頭:

“皇上折煞微臣等,不敢再有其它。”

“朕準了。”

文帝的眼睛裏盤桓著誰也看不懂的幽光,“即日起,公主府繼續封鎖,對外宣稱公主病重,待一人庵建成,立刻送過去。駙馬此番委屈,估計暫時也不想再看到皇姐,回許家去住一段時間吧。工部承建一人庵之事,務必盡快辦妥。”

“臣領旨。”

三兄弟攙扶著告辭,待他們一走,司不垢立刻道:

“父皇為何恩準?許家這回實在有些……說來說去,姑母總歸是我皇族中人!”

“沒聽到他們口口聲聲說你姑母心有怨戾嗎?沒聽到她們說安然咎由自取嗎?她是皇族中人,可不好好教導女兒在先,公然穢亂在後,朕這張老臉……”文帝啪啪輕拍自己臉,驚得路公公連忙上前勸阻的,“都被她丟盡了!許家為什麼過分?還不是她自毀在先,再說……”

司不垢一副虛心受教的謙遜,文帝卻無心再說:

“罷了,再多說也是無用。擺駕!回宮!”

直到這時,司不遇才低沉開口:

“姑母一直嚷嚷要見父皇,您不去見她一麵麼?”

“見什麼見?你去把朕的旨意告訴她,讓她這段時間安生些,否則……哼!”

文帝一甩龍袍,氣衝衝走了。

眼看司不遇拱拱手,靜默走向關押長公主的後院,司不垢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

許家提出這樣的要求,固然過分,自己剛才卻因為急於表現而疏忽掉一個細節,建一人庵送長公主去修行,從此公主府瓦解,長公主再不能在京城橫行不說,戶部恐怕也要進行洗牌,這……未必就不是父皇心中想要的!

長公主這些年驕奢跋扈,許駙馬把控戶部斂財,父皇都看在眼裏呢!

自己卻為所謂的皇族麵子反對和追問,犯蠢了啊!

反觀老九,他從始至終什麼也不說,隻怕並非一貫高冷,而是早看透——

此人對父皇心意的把控,實在遠超自己。

隻是,既然他能這般了解父皇心意,為何這些年從不迂回曲意,直到這些日子才……

回去得讓欣欣從沈兮那邊著手打探一番!

後院的臥房被禁軍全部盯死,長公主不會武,想闖想逃都沒辦法,因此值守的人隻有區區幾個。司不遇說自己來傳聖諭,幾個人退去院門處。門吱呀推開,長公主瞬間就衝過來,釵甸環佩全無的她還是昨日那襲黑色宮裝,再無昔日高傲尊貴。

“是你?”她冷剜司不遇,“來看本公主笑話嗎?”

“姑母言重,侄兒過來傳父皇口諭:經議,昌平長公主病重,公主府暫時封鎖,著戶部速立一人庵,落成之日即令長公主遷去庵堂,從此青燈古佛……”司不遇說著,眼前浮現的卻是那日湖心島許晚茵挾持沈兮和她持刀想要報複的畫麵,今日,也算替小丫頭討回公道了。

“一、人、庵?”

長公主瞪眼如銅鈴,又怒又急的甩袖:

“不去!本公主死也不會去!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父皇說,他不想見您。”

“不想見?難道他忘了清貴太妃、我母妃的救命之恩了嗎?”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攀爬至全身,長公主將身旁桌椅推倒,一邊發泄一邊嘶吼,“他的命是我母妃救的!如今母妃走了,皇上,你就不惦念昔日之恩了嗎?說什麼孝義治國……”

“若非不顧念清貴太妃昔日之恩,姑母覺得……”

深瞳幽幽,司不遇負手身後,薄薄的唇畔噙著一起譏誚:

“您今日還能留一命麼?”

“你……”

長公主語塞,轉而又喊,“三郎呢?我要見三郎!我跟鍾晉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我!我和三郎是結發多年的夫妻,他會信我!他會信我的!鍾晉那個小子居心不良,我一眼就看透了啊,怎麼可能……”

“駙馬回許家了。”

“不!三郎!”長公主想追,拔腿往門口跑,跑到一半,忽然冷幽幽止步回頭:

“老九!是你媳婦兒在害我對不對?我和鍾晉從未有過逾越,昨日肯定有人用了什麼東西……”

“王妃偶感風寒,昨日在家休養,並不曾去祁山書院。姑母何出此言?”

“肯定是她!”

長公主說著就往回撲,手高高揚起就往司不遇臉上甩去:

“你這個目無尊長、寵妻無度的昏聵東西,今日我代你父皇好好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