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不停，不少鋪麵前人煙稀少，唯獨美美美裏麵還算有幾人。不過，太子夫婦新葬不久，全國喪期還沒完，來店的全是貴女主子們派出來的丫鬟婢女。沈兮從後麵進去，等了一盞茶功夫，周謙撩簾進來。一看到沈兮，他燦爛笑了：
“王爺舍得你出府了？”
“……”
這廝說話如此欠揍，是怎麼哄得貴女們掏錢的呢？
這些日子確實很少出門的沈兮撇撇嘴，任由半夏用幹帕子替她擦著打濕的黑發：
“我這不是擔心你才出來看看嗎？你爺爺沒事吧？”
“嘿嘿，知道兮哥關心我！”
周謙自個兒斟茶，輕鬆落座，“他好著呢，怎麼說也是三朝元老，皇上訓歸訓，其實也不敢說太狠，萬一我爺爺以死明誌，撞死在金鑾殿，皇上不又落得個……啊，不說這！不說這！正好你來，我同你講，這個月可能是老下雨，咱們營業額出現了低穀。”
“開門經商，怎麼可能沒有低穀？正常！你也不看看這什麼時候。”
“國喪嘛，懂！但我還是打算推出一個讓利活動，你聽聽我的想法哈……”
說到做生意，周謙的嘴就跟機關槍似的，什麼買五送體驗，買十送一，成為本店貴客又能減免多少……一套又一套的，聽得沈兮目瞪口呆。要不是確定真是土生土長宋國周家人，她都要以為他也和自己一樣穿越來的！
這些促銷讓利活動，不就是後世最常見的嘛？
這一刻，沈兮總算明白為什麼司不遇會在芸芸京城人中瞧上周謙——
在他丫的混不吝表麵下，藏著一枚經商籌算奇才的靈魂！
周謙說得口幹舌燥，邊喝水邊眼巴巴看過去：
“你覺得怎麼樣？”
“你……”沈兮托腮上上下下打量他，“想進戶部嗎？”
“啥？戶部？兮哥，你確定在跟我說話嗎？”啪放下茶盞，周謙抬腿跨上長凳，一副好好說道的架勢，“誰不知道戶部尚書其實沒什麼實權，實權都握在兩個侍郎手裏？好家夥，兩個侍郎一個駙馬一個許家門生，你這是想要我替你去駙馬身邊當暗棋？”
不等沈兮開口，他斬釘截鐵又道：
“我不去！當官有什麼好，還是開店自在！”
“沒說讓你現在去。”
不鏟平公主府和許駙馬之前，戶部怎麼可能安排得進旁的人，況且，就目前來說，公主府都不怎麼好對付：袁氏也是很神奇的一個婦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將伍尚書成功說服。伍尚書雖然一直沒實權，但架不住人家在裏麵幹得久，據他透露，所謂甲乙丙三套賬本其實是虛晃——
真正曆年賬本，隻在許駙馬腦子裏！
換言之，如果想要從賬目入手放倒公主府，就得先敲開許駙馬的嘴。
問題許晚茵死了，許駙馬肯定也恨毒了自己啊！
最近這幾日，沈兮和司不遇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
而且，司不遇最近忙得很，一方麵要應付竇皇後時不時為追查真凶的召見，一邊還要去核實他心目中懷疑所在，能抽出的空實在少。深知藏在暗處的對手猶如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因此，她主動攬下公主府這一邊的事。
隻可惜，目前還無任何進展。
正劃動茶碗蓋想著心事，周謙猝不及防湊過來，嚇得沈兮忙往後仰：
“你幹嘛？”
“突然說什麼進戶部，兮哥，你和王爺該不會在……”他比劃嘴型，“那什麼吧？”
“哪什麼？”
“爭奪東宮……”
擠眉弄眼又比劃時，外麵響起一陣嘈雜。
半夏滿推開窗戶去看，隻見前麵聚秀樓似乎有人在鬧事，從裏麵竄出不少食客，一個身穿錦袍的肥胖男人也鼻青臉腫出來了，在門口踱來踱去，滿臉焦慮。也走過去看的沈兮認得此人便是聚秀樓老板，相傳此人是何左相的遠親。
聚秀樓口味不俗，消費更是不俗，招待的全是貴客。
周謙見狀，驚歎道：
“居然敢在聚秀樓鬧事，凶悍呐！本公子還是頭一回聽說……”
“滾！都給我滾！”
聲嘶力竭的暴嗬打斷周謙，聲音隱隱耳熟。
尋思片刻，沈兮揪住周謙的衣袖：
“你帶銀子去找那老板，就說今日你包場，讓他立刻遣散其它所有人，除開剛才吼的那個。”
“兮哥認識？”平白無故要出包場銀，周謙肉疼。
“叫你去就去。”
很快，聚秀樓那邊老板低頭哈腰開始道歉賠錢清場，直到所有人散去，沈兮才戴起紗帽，同樣又走後門進去，讓陸流雲鎮守在外。才上三樓，一股酒味撲麵而來，熏得三個人眉頭直皺。周謙和半夏不解對視時，一雙嵌金黑靴映入眼簾，鞋麵上，繡著精致雲紋。
周謙一看瞧出那是專供皇族的手藝：
“這是哪位……”
“太孫。”
早聽出聲音的沈兮歎氣，疾步走過去。
一看，臉都綠了。
司楠庭哪裏還有半點從前美哉少年的模樣，頭發亂糟糟像雞窩，金玉冠丟在一旁，身上的白袍到處灑著酒漬醬汁菜葉，玉帶解開了，莫名其妙拎在手裏，正躺在地板上對著嘴大口灌酒，邊灌邊道：“都給我滾！一個個什麼東西，我父王死了，母妃死了，司楠庭就不是太孫了嗎？吃點飯欠點錢算什麼……”
聚秀樓老板躡手躡腳跟上來，皺眉對沈兮道：
“貴人容稟，實在不是小的不讓太孫吃飯賒賬，而是他一連數日天天來，弄得鄙店都要開不下去了。”
“去，把太孫欠的賬結了，還有打壞的賠償一並給了。”
“多謝貴人！多謝！”
周謙和老板走了，半夏進去要扶司楠庭，卻被他推開。
他一屁股坐起，麵色詭異的潮紅，嗤笑如梟：
“你又是誰派來的？談共事，還是談退婚？”
沈兮秀眉微蹙。
共事好理解，太孫如今還是比親王更有希望。
況且沒了太子，帝後對這個孫子肯定越發心疼偏愛。
退婚？
想了想，她走過去，一記手刀狠狠敲向他的後頸！
半夏大驚：
“王妃！你……你對太孫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