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輕輕吹過，吹響懸在亭角的銅鈴。
司莫憂按著沁涼冰塊，目光投去不遠處的碎光碧波：
“她本來的駙馬，是陸流雲的大哥陸驚雲。那曾是陸氏家族的傳奇人物，高大威猛，一竿銀槍耍得驚天動地，直到如今我還記得小時候看驚雲大哥舞槍的驚歎。沈兮，你還不知道三皇姐今年多大了吧？”
看來，因了陸流雲的緣故，司莫憂對自己還挺敞開心扉。
皇族的女人們，不管後妃還是公主，活得都很複雜，沈兮並不想介入其中。
但看司莫憂一臉和之前颯爽利落相悖的悵惘，她又沒能忍下心立刻走。而且，之前自己調查染青一事，雖然結果是西北侯認栽，竇皇後似乎並未吃什麼大虧，但難保她不介意自己沒有聽話，多了解一點算一點吧。
她替司莫憂削下一片西瓜：
“確實不知。”
“二十四。”
司莫憂語調沉沉，聽得沈兮嘴角略抽。
二十四也很年輕好吧，擱自己時代，才大學畢業沒多久，正是各種浪裏個浪的歡快時候呢，怎麼到她嘴裏，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不過，一想到原主今年也才勉強十八，她又有些理解：“公主不愁嫁，要是她願意，相信很多人排隊等著呢。”
“那倒是。”收斂起憂容，司莫憂展顏，“母後為她擇的夫婿，能饒皇城好幾圈呢。”
“她不願意？”
“嗯。”
“為何？”沈兮忍不住猜測，“你說陸驚雲用了‘曾’字，是他不在人世了嗎？”
若還在，有那般令人難以忘懷的卓絕風姿，竇皇後隻怕想盡辦法都會讓他娶司莫愁。
司莫憂扭頭輕笑：
“要被三皇姐聽到，她該給你一巴掌了！陸驚雲還沒死，隻不過……他也是罪人，被關在天牢最深處，這輩子怕是出不來了。你那麼聰慧，應該知道呀，人若死了，反而容易放下，怕就怕人沒有死去，有個渺茫希望但又毫無辦法。”
沒想到司莫憂看得還挺透徹，沈兮點點頭：
“說得有理。陸家到底犯了什麼事，之前我聽安然郡主也說陸流雲是……”
“公主……”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伺候丫鬟小跑過來，見禮之後，她恭謹道：“玉妃娘娘在前麵不遠處的水榭，特吩咐奴婢過來請公主過去，說是……有去腫去紅良藥贈與公主。玉妃娘娘還說待會宴席要開始，皇上，太子及諸親王會一起開席，被若皇上和眾人瞧見，不好。”
司莫憂捂著臉想了想。
隨即，將冰塊一扔，拉起沈兮就走：
“還是玉母妃惦記我！沈兮，你還不認識玉母妃吧？走，隨我一起去見見。”
沈兮很想拒絕，奈何司莫憂將她拉得很緊。
待丫鬟在前邊走遠一些，她又開始咬耳朵道：
“待會去了，少說話，什麼都讓我來說就行。玉母妃人很好，對我尤其好，隻是……誰都清楚，這份好摻雜了她對已故四姐的感情，她膝下隻有四姐，如今年紀漸長，大概也不會再有其它孩子，母妃和我都覺得她也是可憐，所以時不時過去看她。她精神時好時壞，有時會把我錯認為四姐。”
“四公主……”沈兮依稀記得她好像叫司莫與，“怎麼去的？”
“被一個禁衛……”司莫憂的憤怒溢於言表，“辱殺。”
“……！！！”
靠，這司家王朝，處處都特麼是狗血和秘密啊！沈兮輕輕唔了聲，識時務的沒有再多問。很快，獨立水榭到了，一襲深碧宮裝的玉妃坐在裏麵等。她戴著一支和年齡身份不符的綴金流玉釵，大概金采用了鏤空手藝，一動，便發出輕靈之響。
看見沈兮，她笑了笑。
很快，便拉著司莫憂問東問西，還去摸她被打的一側臉。
聽到她時不時會將“莫與”和“莫憂”兩名字混合，沈兮猜測她應該是患有很嚴重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不能接受司莫與的離世，從而產生精神錯亂，單方麵把司莫憂認作是她。她不欲多管後宮閑事，畢竟在竇皇後的統領下，後宮被治理得“井井有條”，況且目前來說還不知水深水淺。
因此，她並未說出來。
等時間差不多，兩人哄著玉妃往宴席廳去。
太子壽辰，非同一般，之前在聽戲的帝後很高興，不斷招呼所有人可以免去繁雜禮儀，盡管開吃。話雖如此，祝壽卻免不了，路公公喊到昀親王夫婦時，沈兮明顯感覺到所有人的眼神都投過來，包括一身明黃太子朝服，端坐在案後的太子司不凡。
他見笑凝睇著沈兮，意味深長道：
“初見已驚奇，今日再見，九弟妹越發風采照人，難怪九弟傾心非常。”
這是一個哥哥該對弟妹說的話？
沈兮見所有人並無訝色，司不遇也挺冷靜，兀自卷唇：
“謝太子謬讚，祝太子健康平安，福運高照。”
“哈哈，九弟妹的祝詞都說得與眾不同，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人多時間擠，司不凡沒有直說，但沈兮覺得他想說的是“難怪錢馨兒會死在你手裏”。退回座位，仿佛看穿她在想什麼，司不遇夾起一塊白玉蟹肉送進她麵前的玉碗，“別擔心，錢馨兒於他而言，算不了什麼，他不會為一個死人和我們鬧開。”
蟹肉入口鮮甜，沈兮亦貼近他：
“這麼說，太子還是個寬仁為懷的人物咯？”
“應該說是……”
“父皇母後瞧見了麼，老九和媳婦兒感情就是好，每回當著大家夥兒的麵都喁喁私語！”宴廳裏響起夔王妃於欣欣的笑語，“把臣媳給羨慕得喲！老二和臣媳成婚時間也不算長，如今卻是老夫老妻般，真是……九弟妹，趕明兒皇嫂得跟你好好請教！”
文帝竇皇後紛紛笑嗔於欣欣，歡聲笑語裏，忽然聽到咚的一聲。
緊跟著，伺候的小廝驚悚大喊：
“賓王殿下？王爺？！”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賓王司不離的座位前已然無人。
不知何故，他一頭栽倒在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