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坐進錦被，招招手，示意半夏坐下：
“之前不是說過嘛，我從寒窖出來，高燒之後，有些小事不太……”
“那還是小事？”
半夏驚歎連連，將一條絨毯披上她的背，又細心將瀑布般的青絲拿出來，“您十歲那年，周謙來家裏玩，不知道吵架還是怎麼了，您將周謙騙去後花園，用麻繩將其綁住腰，再用取水的繩索將他放去井裏麵，可憐天寒地凍，周公子在井水裏泡半天，撈上來時人都快沒了！”
沈兮：“……”
原主果然夠彪悍！
她無奈扶額，弱弱的問：
“既然原……我做過那種事，他怎麼一點不知道躲著呢？”
“大概……一物降一物吧。”
半夏笑笑，“奴婢那時還小，後來才聽廚房的嬤嬤們說過，那回侯爺和夫人可氣壞了，將小姐你關在祠堂整整一天呢。還好周公子命大，而且也不記仇，好了之後，照樣來找你玩。不過，他可能確實有些怵你，不過，奴婢覺得他人是極好的，所以奴婢才覺得……您其實可以和他合作。”
“人好，不代表是好合作夥伴。”
“王妃說得是。不過，周公子嘴甜腦子快，奴婢覺得開店您是不方便出麵的，不如由他出麵，店鋪租金也省了，而且他怵您，肯定不敢胡來。再者，奴婢前兩日聽前麵的小廝們提過，說周公子被欽天監大人和父母斷了銀錢供給，賭錢鬥雞不去了，當鋪都很少見他呢。”
難怪他打洞也要來求自己租鋪子，原來從人傻錢多降級到……又傻又窮！
沈兮奇怪：“為什麼？”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三小姐的事，周府心中也是有數的吧。”
又是沈怡！
沉思片刻，反正沒什麼睡意，沈兮又重新下床，吩咐半夏取來紙筆，提筆起草了一份合作協議書。不管怵不怵，白紙黑字最重要。半夏見她條條款款寫得十分詳盡細致，心裏又多出一分敬佩，畢竟，閨閣女子少有親自經商的，即使有，也多半是出出銀子做做樣子。
做完一切，沈兮問吹幹紙墨的半夏：
“之前你和半雪不是一直反對我和他來往嗎，怎麼又……”
“奴婢們反對，是因為心中沒數，怕您……如今您和王爺感情穩固甜蜜，不怕。”
“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和司……王爺甜蜜穩固？”
“您都和王爺……”
半夏以為沈兮隻是害羞，遂踮腳附去她耳畔嘀咕。
說完，她自個兒都不好意思溜了，留下沈兮原地滿臉赤霞——
鴛鴦浴？！
我特麼還鴛鴦個火鍋呢，自己什麼時候和他……
靠，肯定那天被司不遇拽進浴桶，被姚青傳了出去！
等他回來，看自己不撕爛他嘴！
和周謙合作經營美美麵膜的事，就這麼被定下來。
拿到半夏送去的合作協議書，當晚，周謙又偷偷溜進來一回，美其名曰“字太醜，懷疑不是兮哥親手所寫”，聽得沈兮差點後悔選他當合夥人。不過別看他吊兒郎當沒正行，辦事還挺麻利，八天之後，他興致衝衝遞來消息，說商鋪裝飾完畢，保管耳目一新，也保管賓客如雲。
對他這種說辭，沈兮持懷疑態度。
決定出門親自去瞧瞧時，焰紅興衝衝跑進來：
“王妃！王爺回來了！”
“真的？”
彼時，沈兮正整理已製成的一部分麵膜。
因為條件限製，沒有消毒和真空保存等工藝，她隻能先做出幾種不同功效的麵膜放去店裏麵試用，如果需求量大，她後麵再加班加點。反正隻要有無紡布和從前研製的藥液，製作工藝不是很複雜，半夏半雪都能盡快上手。
焰紅猛點頭，第一回露出笑顏：
“真的！進宮複命去了，活捉呂擎，估計要送去皇上看看！”
“呂佳呢？”
“似乎沒看見女的。王爺肯定第一時間來如意院，您不如改日出門？”
“行。”
同一時間，如蘭院。
依蘭香陣陣的臥房裏，元妙將手裏方寸大小的紙送進火盆。
還未燃盡，外麵響起紅櫻的敲門聲：
“夫人，奴婢能進來嗎？”
“進來吧。”
“夫人，王爺回來了！”紅櫻快步走進來，懷裏抱著一把做工精湛，裝飾著一顆又一顆細碎綠寶石的琵琶，“自從如意院那位入府，王爺便鮮少過來，他最愛聽您彈琵琶，奴婢鬥膽建議，您今日何不在王爺歸府時彈奏一曲，以慰王爺風塵仆仆之辛勞。”
元妙落寞一笑。
伸手接過琵琶劃出兩個清亮音符，反問道：
“即使沒有如意院那位，王爺何時又頻頻來過？”
“可……”
紅櫻瞧出主子的憂悶，有些打抱不平，“從前至少比如今好！以前如梅院仗著救過王爺也張狂，但始終也沒見晉為良娣良媛，如意院這個運氣就不同了，手段齷齪，卻得王妃之位！奴婢知您心性清明，不願爭寵，但咱們在這王府要過一輩子的啊。不爭，如何度過？”
小小菱唇的邊緣，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諷刺。
元妙撥動琵琶弦兒，心裏彌漫著大片大片的鬱色：
一輩子，自己在這裏有一輩子嗎？
司不遇如何對錢馨兒不清楚，可自從將她帶回府，他從不曾留宿，偶爾過來，也隻是聽聽琵琶品品佳釀。一個男人若對一個女人連那種興趣都沒有，何談一輩子？又或者，他打從一開始，就已然看清楚自己隱藏的部分？想到這，元妙驚出滿身冷汗。
若是，司不遇此人，未免太可怕！
撥動琵琶的手越來越快，直到一個高音迸裂，她輕輕道：
“去請竇管家過來，就說……本夫人想尋幾匹花色特殊的錦緞，請他務必幫忙。”
從皇宮出來，司不遇騎馬回府。
出去八天，其實並不長，然這回和從前任何一回不同，他隱隱覺得……
歸心甚切。
依稀還記得她唇角的觸感，他翻身下馬，加快腳步。
進去沒多遠，但聽激昂琵琶聲從一角涼亭傳來。
其聲清越，其曲慷慨，頗迎今日歸來之景。
司不遇不由駐足，一曲畢，元妙款款行來：
“奴婢喜迎王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