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轎拆掉雕刻鳳紋的抬棍，變成了一架簡易輪椅。
將老祖宗小心推進去，周公公隨即招呼路福一起出去守門。
禦書房隻剩下四人。
行動不便的老太太環視跪著的孫子孫媳，淡淡道：
“沒有外人，起來說話吧。皇帝莫慌，老身不管世事，不問朝政多年，今日過來不是想要幹涉你做什麼決定，而是……澄清一件事。直接說了吧，宋之堃的命，是老身保下的。此事和染青無關，和老九更無關。”
文帝：“兒子明白。敢問母後，染青可知宋之堃還活著？”
司不遇和沈兮的心弦又是一緊。
假如老太太說不知，那麼，計劃隻怕要泡湯。
緊張之際，隻聽銀發映襯著金冠的老太太好生奇怪的開口：“這話你問老身，老身也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答案。你很清楚，在染青去司製局後，老身再沒召見過她。還有，方才老身在門外隱約聽了一嘴，老九不是派人去過繡州嗎，染青是否知情，老九應當清楚。”
“對。”文帝轉眸，“老九你說。”
“青嬤嬤應該是知道的，但知道不久，因為……”
司不遇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箋呈上，“在自盡前，她花重金秘密托人送了一封書信去繡州。父皇請看，這是兒臣從宋先生那裏拿到的原件。兒臣派去的人趕到時，之前提到的殺手正挾持宋先生，同時搜尋他的房子，估計是在找這個。”
信很薄，文帝伸手接住，卻如托住千金之重。
他強自鎮定，抽出裏麵的信紙。
一看，頓時目呲欲裂！
“兄長見信如麵，當兄長讀到此信，我已魂魄遠遊。
白駒過隙，數年歲月，一直以為兄長早逝，直到日前有人將兄長貼身長笛至宮中。年少種種，乃我虧欠，並累及兄長家人，如今聽聞兄長安好，豈敢再忍心連累？此人軍功在身，勢大難敵，欲行大逆之事，你我二人在其麵前輕如草芥，但若以我換兄長百年，無怨矣。
兄長接到此信務必速速隱遁，此人性情陰狠，不管計成與否，必行滅口之招。
速離！染青絕筆。”
一筆一劃，熟稔至極。
文帝克製不住渾身顫抖，哆嗦著問：
“此人……是誰？”
司不遇又從懷裏掏出一遝信箋。
他高舉過頭，平靜道：
“兒臣不敢胡言，在拿到此信之後，命人秘密調查了其府邸和信箋來往，請父皇聖覽。”
一封又一封，字跡潦草如莽夫，口吻卻囂張比一方諸侯！
今日有幾人送來鮮嫩少女，明日又有幾個官員送來銀子想得美言，西北軍乃為父和你們傍身立命之靠，務必勤加操練，一旦有事，西北和西北軍就是最後退路，有他們在便是皇帝也無可奈何……文帝看一封砸一封，越看越怒，怒到已然忘記之前為男女情愛而產生的波瀾！
西、北、侯！
這個無恥之徒，亂臣賊子，他這是要造反嗎？
是啊，他不僅有造反的兵力，如今逐漸腐敗墮落之後，還生出造反賊心！難怪他敢要求老九媳婦兒去治隱疾，這是知道老九拿住其把柄，先下手為強啊！不，還遠不止如此，他今天進宮就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讓自己即使知道是他要挾染青下毒，也甭想動他分毫！
“該死！該死！”
眼看兒子雷霆震怒，老太太抬抬下巴：
“老九媳婦兒，撿起來給老身瞧瞧。”
“是。”
沈兮將所有信箋撿起，遞去老太太手裏。
瞄見文帝氣得胸膛一抖又一抖，她知道，計劃已然成功。
老太太一目十行，看完，鳳顏冷厲：“尾大不掉，皇帝，你早該猜到，早該永絕後患！他呂長梁算個什麼東西，有幾分軍功，就來惦記我司家江山？即便老身久不問事，也聽說過他在京城強搶民女，剝皮抽筋那些齷齪事兒，這等陰損之人，你能指望他永世效忠？”
這一天受的氣，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多！
文帝覺得快要爆炸，恨不得立刻命人弄死西北侯，可麵對老太太，隻能拱手：
“母後教訓得是，是兒子思慮不周。”
“罷了。”老太太疲倦擺手，“你登基多年，行事早已穩健，想必自有盤算，老身不多說。小周子，進來吧，老身累了，得回宮休息休息。老九媳婦兒，等你父皇這邊完事，去慈安宮再給我弄點水，這幾日總覺得頭昏眼花，可能又有風寒入侵。”
“孫媳遵命。”
恭送完老太太離去，氣得夠嗆的文帝踉踉蹌蹌坐下。
他揉揉眉心，晦暗道：
“你的人和殺手硬碰硬，想必早已引起他警覺，此事還需從長……”
“皇上，龐統領收到急報。”
“送進來！”
路公公托著一封密函疾步入內，文帝疲倦拾起。
打開一看，兩眼陣陣發黑！
呂長梁那臭不要臉的匹夫，居然在沒有獲得聖旨的情況下，讓其子呂擎秘密回京！
其女呂佳，依然鎮守在西北。
領軍大將在無聖旨情況下私自回來，還留一人在西北策應，這是要幹什麼？
“欺人太甚！”
文帝拍案而起，小幾上的差點果脯被震得直跳。
司不遇見狀，皺眉輕問：
“父皇，何事？”
“你自己看！”
“呂長梁實在……膽大包天！萬一他們父子父女三人裏應外合……”司不遇俊容震驚，隨即主動請旨，“京城之內有父皇鎮守，有太子兄協助，兒臣以為呂長梁逃無可逃，隻是那呂擎……若父皇願意，兒臣願立刻趕往西北，將呂擎呂佳生擒回京！”
“你……”
文帝狐疑看向兒子。
萬一他去西北不返，甚至和呂家勾連，豈非……
沈兮很快猜到文帝的猜忌和憂慮，想也沒想，立刻道：
“父皇，就讓老九去吧。臣媳和王府所有人會留在京城伺候老祖宗，伺候父皇。”
“你這話說得……”
哪裏聽不出她是自願成為留守人質的意思，文帝臉上劃過一抹訕訕。
他抬抬手：
“你去慈安宮吧，朕和老九研究一下通往西北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