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釋迦牟尼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羅衛國淨飯王的太子,他母親分娩七日後死了。他小時候受傳統的婆羅門教育,二十九歲時有感於人世間的諸種煩惱,並對當時盛行的婆羅門教不滿,便毅然舍棄王族生活和繼承皇位的機會而出家修道。被尊奉為“東土禪宗初祖”的菩提達摩,也同樣出身於王室,據說是南天竺國香至王的三兒子,後經二十七祖般若多羅的點化,遂舍棄國位皈依佛門。順治認為自己的情況與他們相似,因此拿來作為他可以出家的依據,可謂是理由充足,就看玉林琇如何回答了。
玉林琇畢竟已出道多年,他知道皇上是想借此說服自己可以出家,當然不能答應皇上。他圓滑的答道:“皇上,這世上有兩種觀點,一種是世法論,按世間法則來評判,皇上就隻能當皇上,這樣才能上安聖母之心,下樂萬民之業,國家安定,百姓富足,方顯皇上隆恩如甘露,得萬民擁戴。另一種是出世法論,如果按照出世的法則來看,皇上也應該永遠作帝王,這樣外可護佛法,內可安菩薩。”
皇上聽著他這一番隱約其義的回答,不便辯駁,點點頭稱是。
玉林琇為了徹底打消皇上的出家之念,還想了一些辦法。首先他讓皇上選派一千五百僧眾,在阜成門外的慈壽寺跟隨他受菩薩戒。另外,希望皇上選派一個人帶發出家,作為皇上的替身還願。這樣皇上就用不著自己親自出家了。
皇上覺得這主意不錯,可是派誰作替身呢?他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一直關在監牢未作處理的吳良輔來。本來是想去年就要處斬的,由於事情多,這事也就忽略過去了。現在看來,這個人還留對了,正好在這裏派上用場,就讓他出來替皇上帶發出家吧。
於是吳良輔被放出,按照皇上的旨願在憫忠寺帶發出家,作了皇上出家意願的替身。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皇上卻沒能安定下來,他對處理國事已十分倦怠,晚上經常失眠,看上去已是骨瘦如柴,體力日弱。
他想出家的心思又常常出現在腦海中,而且越來越強烈。
一日,皇上與木陳忞對坐談禪。
皇上麵帶倦色,突然歎道:“朕最近得了一種怪病,不能與人同睡,所有妃嬪都不能相近,且聞不得一絲她們的氣息。晚上必定要讓所有人都出去方才睡得著,否則一個晚上不得安寢。”
木陳忞道:“還記得老衲曾說過,皇上是夙世的高僧。因此,皇上才不能與凡人相近耳。”
皇上心情黯然,點點頭答道:“朕想前身也應該是僧人,朕每到一寺,見寺院香火,聞誦經聲,便有徘徊不願離開之意。”
沉吟半晌,又道:“天下財寶,妻子兒女,人生最貪戀擺摟不下的東西。朕於財寶早已不在意中,妻子兒女,朕的愛妃愛子,均已風雲飄散。朕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尚有皇太後在,不然,朕甘願隨同老和尚出家去罷。”
木陳忞暗吃一驚,他思量著,如果皇上要出家,且是因為自己才去出家的,那皇太後和大臣們怪罪下來,自己可不好收場。他趕忙勸道:“剃發染衣等出家事宜乃因緣玄機,切不可輕舉妄動。大乘菩薩也往往變幻成天王、人王、神王以及宰輔,保國護民,救濟蒼生。如果隻圖潔身自好,清靜無為而出家,即使修行幾劫也成不了佛祖。像皇上即如此,如果不現身於帝王,又怎麼會有請來這麼多和尚光揚法事的善行呢?願我皇萬勿萌此念頭。”
皇上歎了一口氣,道:“我本西方一衲子,為何落入帝王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和董妃去西苑占卜一事,裏麵就好像有這一句。董妃的簽裏似就不妙,“妖嬈風舞寒池柳,轉瞬心空恨已成。”當時沒看懂,皇上忽然明白了裏麵的含義,難道這就是命裏注定的嗎?
木陳忞道:“大約是佛祖想要皇上普濟眾生,然後修成正果吧。”
皇上道:“老法師曾答應朕三十歲時來祝壽,大約還可等得到。報恩寺和尚玉林琇說四十歲來京祝壽,朕一定等不到了。”
木陳忞吃驚地問道:“皇上正是如日晨天之時,當有千歲,何故出此言?”
皇上撫摸著自己瘦削的臉頰,反問道:“老法師相朕麵,可好看?”
木陳忞看了看了看皇上的臉,臉色臘黃,消瘦不堪,病體殃殃,也覺得皇上的身體實不容樂觀。事實擺在麵前,再想用什麼話來掩飾,反而會覺得欲蓋彌彰。因此一時語塞,不知用何話來回答。
見木陳忞不說話,皇上歎道:“此骨已瘦如柴,久病之軀,如何挨得長久?”
木陳忞勸道:“皇上勞心過甚,望暫放置一些,以早睡安神為妙。”
皇上搖了搖頭,道:“朕能早睡安神就好了。朕現在是整晚輾轉反側,心神不寧,有時倦極,也必到後半夜,方才稍安,小睡一會。對於世事,朕已無掛礙,也許,出家才是朕的最好選擇。”
木陳忞道:“國事繁多,皇上不能偏廢,養好身體,才能慰安太後,養育萬民啊。”
聽說皇上仍想出家,玉林琇便安排了皇上去五台山的朝佛進香的計劃。
五台山清涼寺創建於北魏,唐朝時成為全國佛教首府,是五台山建築最早的寺廟之一。同時五台山還被中國的佛界稱之為釋迦牟尼居住的靈鷲山,玉林琇想讓皇上也嚐一嚐入聖超凡的滋味。
當玉林琇把一切安排妥當,正準備成行的時候,卻從宮中傳來消息:皇上染上了天花!
誰都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染上天花。
自皇上登基以來,天花就像山裏的水,細細地,細細地,卻一點點地長流不已。人們大多見慣了天花的肆虐,也常常聞到天花給人帶來的死亡氣息。每到天花流行,年輕的順治皇上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他心裏,天花跟死亡就像是樹和樹的影子,形影不離,一旦染上,很少有人能逃過它的魔掌。他擔心著自己哪一天一不小心就會染上天花。好幾次,皇上為了避痘,去了西苑居住。
這一年冬,天花沒有大規模流行,皇上深居簡出,怎麼就染上了呢?沒有人猜得透,誰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染上的。
除了皇上身邊的人,幾乎誰也見不到皇上了。他不上朝,不召見外麵的大臣,不出宮。連最喜歡的南苑狩獵也取消了,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