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言重了,我說過不讓他這麼便宜地死掉,難道你還要我死不成?不過我死了,玄封也就歸你了對嗎?”我此時一定是極可怕的,身重劇毒,而且還花了妝,兀自笑笑,再沒看向晉楚尹,手中提著諾大的寶劍自顧自地走下殿堂,每一步,都散著濃濃的戾氣。
晉王大驚失色,後退幾步,他已猜到杳杳要護莫修出城,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卻沒有再製止,“打開城門,放慕容公子出城!”
…………
時間轉瞬飛逝,已近一年之後。
我抬著眸子望著膏藥的寧誠,不依不饒地問,“那然後呢,我將慕容修護送出城之後發生了什麼?……”
寧誠雙手叉腰,一臉不耐煩相,“我的姑奶奶,你問了我一早上了。早知道那天就應該讓師父把你的記憶全部毀了!看你還這般來煩我!”
我低低地垂下頭,“我也是三個月前才醒來,就像做了一場夢,除了你和師父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寧誠將熬好的藥放在一塊木板上,“拿去吧!我真佩服我自己,竟然一熬就熬了一年的膏藥……”
我嬉皮笑臉地端起膏藥,“我可沒逼你!……”
“你!……”寧誠怒不可遏地看著我……
我挑了挑眉,一臉鎮定地看著寧誠,“你什麼你!……寧誠小弟,你可是說你曾經欺負了我四百年!那現在,老娘要連本帶利拿回來!……”
寧誠愣了一秒,隨即笑著搖搖頭,眼神定定地固定在我身上,看得我甚至有些不自然,“真好,你還是一點沒變……”
我挑挑眉,看著眼前奇奇怪怪的寧誠。終於忍不住逗他一把,伸手抓過一把燙的滾手的膏藥貼在他鼻子上,趁他痛的大叫之時拔腿就跑!然後飛速地躲進屋子,笑的前仰後合。
說來已經三個月了,我在這蜀峻山上三個月前見到了寧誠和師父。按理來說,我應該已經死了,死在一年前的一場轟動天下的皇家婚宴上。
可是這寧誠卻總也說不清,一會說我要嫁給一個叫莫修的,一會又說我要嫁給一個叫尹華的。說來汗顏,難道我的前世竟是如此一個一女侍二夫的風流女子?
端坐在幾案之上,伸手抓過一把剛剛熬好的膏藥。雖說這藥剛熬好理應很燙,可是不知為何我的觸覺竟有些失靈,雖感覺的到溫度,但是卻沒有常人的靈敏。
師父說,我現在是一隻魅。
每次說到這裏,他老人家都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傷悲。說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怪他當年一時糊塗,才將我們放下山。
我卻感覺從未離開過蜀峻山,仿佛隻是大病一場。做了一個朦朦朧朧卻又絞盡腦汁也想不起的夢。
然而,又有一樣東西卻讓我不得不相信我的確死了,那就是眼前這盆青泥色油綠的膏藥。師父說我每天都得用這個東西擦拭全身,否側不出三天皮膚就會開始失去光澤和彈性,直至腐爛。
據說這個東西得一日不停地擦滿整整一年,因此每日太陽下山之後,我就會變成一直綠色的魅。而我從此之後也再不是一直小狐狸,變不出爪子也失去了那身長著九尾的皮毛,而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兀自歎口氣,依舊將惡心的膏藥一點一點塗在身上。漸漸地,我對於我的前世卻越來越感興趣,然而每次問師父和寧誠,他們倆卻有默契一般避而不談。
我將自己塗成茶晶色,充分風幹之後再次穿好衣服。通常這時候我隻能將自己悶在屋子裏,因為曾經一次塗好之後心情大好跑去找師傅下棋,沒想到竟嚇壞了師父和順道過來看看的寧誠兄。
百無聊賴地翻著書,待起了困意便滾上床去。經我仔細研究,翻書催眠法在眾多催眠法中最適合我,困意漸漸上來,剛要入睡,卻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一臉怒氣地翻起來,慢吞吞地開了門,“師父?……您大晚上的不睡覺找嚇啊!快回吧快回吧……我快困死了……”剛要關門,卻被師父抵住,“你這個孩子,師父急著找你當然是有事啊,你竟還趕我走!……”
我揉了揉雙眼,看到師父臉上難得嚴肅地神情,這才覺得師父不是開玩笑。眼珠子提溜一轉,一臉諂笑地看向師父,“您老人家不會是想通了吧!……我早就想知道我的前世了!……”
師父繞開我,走到幾案邊倒了兩杯茶,招呼我做過去。“杳杳,師父的確有些事要同你商量,畢竟,這事為師沒有資格替你做主。而且,這件事確實有關你的前世。”
我即刻間便來了精神,端端地過了過去,頂著綠油油的大眼睛,“師父您說……”
“咳……”師父抿了一口茶,表情略微帶上些猶豫,慢吞吞道,“杳杳啊,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噗!……”我一口沒噙住,毫無防備地噴了師父一臉,帶些愧疚帶些猶豫,小心翼翼地問,“師父,寧誠,是不是犯戒了?……”
師父抿著唇,蹙著兩道白眉,慢吞吞地擦掉臉上的茶漬,整個過程中的憤怒視線一直沒有從我臉上移開。我隻好更加小心翼翼地問,“寧誠真的搞了個孩子啊?……”
“……”師父瞪著我良久,待我閉上了嘴才緩緩開口,“孩子,是你和莫修的……”
“什,什麼!……”我瞪大了眼睛,莫修?不就是我那個前夫之一麼!我和他,竟然有孩子!……
慌慌張張地摸自己的肚子,卻依舊沒有一點隆起的跡象,我蹙著眉頭,“這不可能啊!……”
“孩子,從你死後我便將他與你的母體分離,一個月不到的胚胎,若是繼續將他放在你的體內,無論是對你和孩子都沒有好處。於是我便將他放入山中的仙障保護起來,可是這仙障卻是有期限,最長隻能保存三百六十五日,過了期限,孩子便會得不到母體的供給而死去……”師父有些猶豫,“這一年裏,為師請便高人替你複原,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我也隻能將你凝結成一隻魅罷了。然而一隻魅,自身活著本就已經不易,若是再懷胎十月,將自身的精氣一半分給腹中胎兒,恐怕你自己都會灰飛煙滅……”
師父的話,對於我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一座大山腳壓上了我的頭頂。我自己還是個孩子,鏡子之中依舊稚氣未脫,怎麼會,怎麼會有了一個孩子呢!
我將手輕輕扣在桌麵之上,眼中有一絲迷茫,“師父,你說孩子能存活三百六十五日,那到今日為止,已經過了多少天了?……”
師父抿著唇,重重呼出一口氣,“三百六十四日……”
我驚呼,一走神竟將手中的茶盞摔得粉碎,“那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師父看著我,眸色凝重地歎著氣,“那人的孩子,你還是不要了罷……到頭來,還是扯不清的孽緣。而且你現在的狀況,我怎麼可能讓你去懷個孩子!……”
“可是……”我咬著唇,這個孩子來的太唐突,以至於我還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去接受他。
“師父,我不是狐妖嗎?狐妖怎麼可能變成魅呢!……”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沒錯,自己明明是隻九尾紅狐,化成人形在蜀峻山上生活裏四百年。可是突然間卻變成了一隻魅,也就是單單靠意念和精氣凝結成的一種類似於人形的東西。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原本好好的卻突然告訴我自己早已是個死人了。相信這種事無論是誰也接受不了,可就在我剛剛接受這個荒唐的現實之後,竟被告知自己還有個孩子,無異更是天大的打擊。
“沒錯,你是隻九尾紅狐。可是,你的母親,她卻是個凡人也就是你母親的緣故,我才在你死後找到了你沒有完全消失掉的軀殼,並且用盡全力將你凝結成一隻魅……”師父安靜地看著我,“雖然我完全不讚同你生下這個孩子,可是畢竟你是孩子的母親,你有決定他生死的權利,杳杳,你要這個孩子嗎?……”
我猶豫地垂著頭,我也不知道,若是讓我生下這個孩子,我能給他幸福嗎?若是孩子以後問起自己的父親,我又該如何向他解釋……
若是我萬一被懷胎耗盡精力,不單是我,孩子還是得陪著我一起死……
師父見我遲遲不回答,默默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孩子快休息吧,為師明天會自己處理,你不要再擔心了……”
我還沒張嘴,師父便已消失在了門口,可是我卻再也睡不著了……這個孩子,好歹是我自己的親身骨肉,雖然我連他父親的模樣都不記得了,可是一個小生命還未出世,難道就要被自己的母親判了死刑麼?……
一夜難眠,輾轉反側……
第二日,天還未亮,我便將身上的綠膏洗淨。久久坐在床邊,突然間猛地坐起,孩子,難道已經被師父……
突然有一種心被掏空般的感覺,從來沒有的害怕。我幾乎是飛一般地衝了出去,重重地敲著師父的門,“師父,師父,我要孩子!我要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