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芸嵐耐心的聽著這番說辭。
看似毫無漏洞。
冬蘭的屍體確實是在河裏打撈出來的,被泡的不成樣子,像是偽裝成溺水而死。
冬蘭的腦袋也真的受了重傷,脖子處也有嚴重的勒痕。
一切都和實際情況相吻合。
如果楚芸嵐的前世不是法醫,她不會醫術,沒有解剖屍體,沒有調查真相,一定會對寧子衡的解釋深信不疑。
然而,楚芸嵐檢查過了。
冬蘭沒有被侵犯的痕跡。
冬蘭身負重傷,乃是被習武之人用內力擊碎了五髒六腑。
冬蘭的脖子不是被掐死的,而是被武功高手直接扭斷了頸部。
寧子衡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楚芸嵐似笑非笑的彎了彎紅唇,清冷的目光裏侵染著一絲狐疑,眼波流轉,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家丁的身上。
“這些過程,都是他親口說的?”
寧子衡猜不出來楚芸嵐的心思,應和道:“這是朕經過查案,再加上對賊人的拷問,證據確鑿,得知的真相。”
他還不忘記給自己邀功。
楚芸嵐挑了挑遠黛眉,漆黑的瞳仁裏充斥著冷冽的涼薄,“皇上所謂的證據,又是什麼?”
“這……”寧子衡悄悄的瞥向了木棉,那表情的意思,似乎再說:你給個解釋!
木棉心領神會,馬上幫助寧子衡解圍。
她笑盈盈的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楚芸嵐,一杯放到寧子衡跟前。
“姐姐,刑部查案,您是知道的,免不了嚴刑拷打。而且,做賊心虛的人,肯定是鬼鬼祟祟,行蹤神神秘秘。”
“您要證據,定然是慎刑司派侍衛去了晉王府,發現了蹤跡可疑的人。然後帶去地牢,各種刑具輪番上陣,讓這賊人生不如死,隻好乖乖招供,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楚芸嵐眸光轉動,清亮烏黑的眸瞳看向木棉,對於她主動替寧子衡辯解的說辭,頗為不解。
但是,楚芸嵐沒有問出來。
她緩緩起身,走向跪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家丁,半蹲下,纖纖玉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直視著自己幽深的目光。
“冬蘭是你殺害的?”
楚芸嵐的聲音冷冽,如同寒冬臘月裏,漫漫長夜席卷的北風,吹進家丁的耳朵裏,嚇得他渾身一抖。
“是,草民該死。”家丁拉聳著眼皮,不敢正視楚芸嵐。
“你會武功嗎?”楚芸嵐又問。
家丁搖搖頭,緊接著,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本能驅使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木棉。
他又象征性的點點頭,“草民隻會點皮毛功夫,殺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還是綽綽有餘的。”
楚芸嵐的手腕微微用力,將家丁狠狠的甩向一旁,然後吩咐離歌,“試一試他。”
離歌大步流星的走過去,一掌掐住家丁的脖頸,隨意散漫的過了幾招,又按住他的胳膊,給他把脈。
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
讓觀看的寧子衡和木棉,同時麵容嚴肅。
他們皆是習武之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離歌在試探對方的功夫。
“主子,這個家丁並非習武之人。”離歌篤定的說道。
他一襲白衣在月色的照耀下飄飄欲仙,清眸中升起一縷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又墜入凡世的修羅。
楚芸嵐絕望的閉上眼睛。
她如今非常確定,這個家丁不是凶手。
區區一介尋常百姓,哪有本事一掌擊碎了冬蘭的五髒六腑?
這個家丁也是命苦,被選定成了凶手的替罪羊。
而這個凶手,極有可能是清楚整個案件,知道冬蘭最後落入水中,知道冬蘭脖子處有傷痕,且知道冬蘭的頭部受傷……
能夠清楚還原案件線索的寧子衡,就是最大嫌疑人。
楚芸嵐沒想到,最後兜兜轉轉,凶手竟然是當今皇帝。
這是她無法手刃仇家的對象,她的能耐再大,也殺不了一國之君。
“離歌,把這個家丁殺了吧,給他個痛快。”
楚芸嵐知道,讓替罪羊死個幹脆,已經是最好的下場。
離歌明白了楚芸嵐的意思,凝聚內力,直接一掌擊中家丁的腦門,一擊致命,將他打死。
楚芸嵐遺憾的搖搖頭,走到窗柩前,“死了也好,總比活著受罪強得多。”
寧子衡看都不看一眼屍首,直接冷冰冰的下達命令,“扔去亂葬崗。”
然後,他的語氣明顯柔和幾分,望著楚芸嵐窈窕纖細的背影,漆黑如墨的眼眸裏揣著意味不明的情愫。
“嵐兒,冬蘭的事過去了,你不要再耿耿於懷,人都要向前看。還有,離歌畢竟是個男兒身,不方便伺候你。”
“不如,朕挑選幾個能幹精明的宮女,留在你身邊,陪著你一起去江南,負責你的飲食起居,你意下如何?”
楚芸嵐轉身回眸,幽暗似穀的眼眸裏浮現出一縷涼薄,“皇上,臣妾不需要京城的宮女照顧,您該不會是有心派人監視臣妾吧?”
寧子衡一怔。
他尷尬的扯了下唇角,俊朗的麵孔漾著絲絲縷縷的不悅,“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是單純的認為,離歌是個男子,照顧你不合時宜。”
楚芸嵐神情冷淡,綿長的羽睫輕輕眨動,在燭光的倒映下,仿佛蝴蝶輕盈的翅膀。
“皇上慣會說笑了,這事兒,連代王都不會幹涉、不會過問,皇上又何必多管代王側妃的閑事兒呢?”
寧子衡和顏悅色的麵孔一僵。
他壓抑著內心翻騰而出的憤怒,驟然起身,“朕管你的事,你不高興?”
楚芸嵐詫異的望著寧子衡,“皇上關心臣妾,乃是關心代王側妃,臣妾替代王,感激皇上,豈敢不高興?”
寧子衡一掌拍在桌案上,杯盞內的香茶灑的到處都是。
他惱怒道:“代王!代王!你一口一個代王!既然你心心念念都是代王!就趁早啟程,不要留在京城礙眼!”
說罷,寧子衡直接拂袖而去。
楚芸嵐並沒有生氣,而是朝著他的背影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寧子衡領著一大半的隊伍離開,木棉卻沒有走。
她和鳳儀宮的侍衛繼續留在房間內。
“姐姐,你不要和皇上生氣,其實我有時候也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木棉親切的挽著楚芸嵐坐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