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金鑾殿。
楚芸嵐這一路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淒慘狀況。
奉先殿被滾滾黑煙包裹著，途徑禦花園，就能看到濃黑的煙灰直衝雲霄。
聽宮女們竊竊私語著：“今日皇上前腳離開了奉先殿，後腳他就派人放火燒光整座寢宮。”
“殿內長公主留下的金銀珠寶，全都被皇上擄走，用於填充國庫。”
“至於駙馬一族的牌位，長公主當年全都移到了後院的偏殿供奉，如今沒了香火，還被燒成一片灰，當真悲慘無比。”
楚芸嵐聽著這些話，與京城百姓們的傳聞不差分毫。
王氏一族作為王皇後的娘家，同樣沒有逃離滅頂之災，被抄家、被屠殺、被放火。
對於楚芸嵐這個現代世界的法醫來講，並沒有覺得震撼和心驚。
她的情緒冷靜鎮定，一步步在宮女的指引下，來到了內閣。
皇上正坐在床榻上，身體依靠著後麵的軟墊，雙腿伸得筆直，用薄薄的被衾蓋著。
“臣女參見皇上。”
楚芸嵐恭恭敬敬的行禮，在距離著皇上幾步遠的位置停下來。
皇上抬起疲倦的眼皮，陰鶩的目光掃過楚芸嵐的麵孔，張了張幹裂的嘴唇，“你已經聽說了朕的事，有何感想？”
楚芸嵐的語氣無波無瀾，清淡而毫無溫度，“皇上的家事，皇上說的算，臣女人微言輕，不敢參與其中。”
皇上的眼底閃現過一瞬的驚訝。
這個女子，到底是大楚的公主，果真不同於那些哼哼唧唧、就知道哭慘的後宮女人。
“朕叫你來，你知道為什麼嗎？”皇上又問。
楚芸嵐從水袖中取出來那包精致的毒粉，雙手呈遞在皇上麵前，“臣女貿然猜測，皇上是希望臣女將這個東西還回來。”
皇上看著毒藥，眼神晦暗，冷冷的吐口，“你猜對了一半，這本來是留給王氏的毒，可惜她和寧氏刺殺了朕的龍體，觸怒朕的底線，朕自然無法給她們體麵的死法。”
“所以，這個毒藥，朕打算留給別人用。你冰雪聰明，不如猜猜看，朕希望你去毒死哪個大逆不道的狂徒？”
楚芸嵐微垂眼瞼。
其實答案不言而喻，皇上最忌憚的人，就是寧天冥。最不希望將來繼承皇位的人，就是寧子衡。
隻要楚芸嵐說出其中的一個名字，皇上一定舉雙手讚成。
然而，楚芸嵐再愚蠢，不至於替皇上冒著生命危險，去給皇上掃除障礙，最後當個替罪羊。
“臣女愚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這個毒藥貴重無比，臣女還是還給皇上吧，免得不小心弄丟了，惹得皇上不高興。”
楚芸嵐將藥包高高舉起，試探的看向皇上。
“朕問你，你想不想回西域之國？如果你真的幫朕完成了這件事，朕可以賜予你榮華富貴，或者讓你全身而退，回到你母親身邊。”
楚芸嵐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她禮貌的笑了笑，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皇上，臣女如果想回去，在母妃離開大寧朝的時候，就會跟隨著母妃和君王一同返回西域。”
“臣女既然決定留下，自然是不喜歡皇宮束手束腳的生活，京城的百姓都指望著臣女治病救人，臣女喜歡當一個大夫。”
皇上狐疑的眯起眼睛。
事到如今，他倒是有些看不透這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了。
“不如朕換個條件，如果你能辦成此事，朕就特許你重新嫁給晉王。聽聞你深愛著晉王很多年，為了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朕願意成全你們。”
楚芸嵐立馬搖搖頭，嚴厲的拒絕道：“皇上，臣女對晉王早就沒有半點情分，半年前能夠與晉王成功和離，這是臣女最明智的選擇。”
這下子，皇上忽然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他想要恩威並施，讓楚芸嵐當出頭鳥。可是楚芸嵐沒有娘家人在大寧朝，她孤身一人，又精通醫術，收獲著百姓的愛戴。
想要肆意的拿捏她，並不容易。
“攝政王呢？”皇上絞盡腦汁，想到了寧天冥，“你就不想嫁給攝政王？”
楚芸嵐的身體微微一顫。
她當然喜歡寧天冥，甚至幻想過有一天成為他的王妃。
但是，這樁婚事不需要皇上賞賜，她要的是寧天冥明媒正娶，心甘情願的娶她為妻。
“皇上到底想讓我殺誰？”楚芸嵐不耐煩的問。
皇上眯起眼睛，瞳孔裏沉浸著幾分黑暗的空洞感。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如果楚芸嵐殺了寧天冥，就賜婚給晉王。
如果楚芸嵐殺了寧子衡，就賜婚給攝政王。
總之，這兩個最大的威脅，皇上要先弄死一個，換取楚芸嵐嫁給另一個。
“你能幫朕殺掉誰？倘若你想要嫁給攝政王，那麼，就想辦法把這包毒粉，放在晉王的飲食中，讓他毒發身亡。”
楚芸嵐沉默了片刻。
緊接著，她將高高舉起，舉得胳膊都酸麻的藥包，輕輕的放在地上。
她站直了身體，好像一尊不屈服、不懼怕、不卑不亢的鬆柏。
“皇上息怒，臣女不會殺掉晉王，更不會謀害攝政王，你們前朝後宮的爭名奪利，與臣女無關。關於婚姻嫁娶，臣女會看著辦，就不勞煩皇上憂心了。”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
他本來就心情極差，還沒有從寧花玥的殘忍刺殺中緩過來。
如今，再被楚芸嵐頂撞兩句，胸腔內那一股子的怒火騰然升起，整個人都炸毛起來，被憤怒填滿了心口窩。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朕給你幾天的好臉色，你就開始無法無天了？你們一個個皆是如此，朕越是對你們有幾分好處，你們越是蹬鼻子上臉不識敬。”
楚芸嵐抬起綿長的羽睫，眼神清澈明亮，一字一句幹脆輕快，又充滿力量，“皇上息怒，臣女被西域君王封賞為公主，留在大寧朝，注定不會有把柄被皇上握住。”
“臣女不怕皇上的威脅，更不會因為皇上的恩威並施，就繳械投降。當初答應皇上刺殺王氏，乃是皇上用攝政王威脅，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皇上不要屢次使用相同的手段對付臣女。”
這一番話鏗鏘有力，充滿力量。
皇上的臉色鐵青。
他猛地抓起桌案上的硯台，手臂用力，狠狠的朝著楚芸嵐的腦袋扔過去。
“反了天了你！若不是看在你娘家的份上，朕早就將你碎屍萬段！”
硯台很沉，像是石頭似的，朝著楚芸嵐的頭顱撞擊過來。
楚芸嵐不會武功，反應速度沒有那麼快，側身一躲，硯台砸破了她的額頭，一道鮮紅的血流，順著額頭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