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174-老人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碧兒,將周媽媽攙扶起來。”

聞言,周媽媽臉上頓時擠出了一絲笑意,“小姐,奴婢回頭給老夫人告罪去,還望小姐開恩,不要將奴婢一家趕出去呀!”

應蓮煙聞言笑了笑,看著周媽媽身後劉順一臉憨厚的劉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周媽媽可否還記得當初那一碗冰沙綠豆湯?”

周媽媽聞言明顯是愣了一下,慢慢地才想了起來,臉上卻滿是冷汗,“玉緣院中最重視的是規矩,奴婢對老夫人不敬犯下了大錯,還望小姐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負荊請罪,算是了了奴婢的心思。髹”

“不必了!”應蓮煙斷然拒絕,“我已經向老夫人請罪,劉管事,你向來做事兢兢業業,隻是我卻容不得回頭有人嚼我的舌頭根子。相府裏廟小容不得你們這尊大佛,請便!”

冰冷的語氣卻是絲毫不念及主仆之情了,周媽媽見大勢已去,在劉順的攙扶下給應蓮煙磕了三個響頭,“奴婢有罪,還望小姐保重身體。”

應蓮煙置之不理轉身進了屋,周媽媽在丈夫攙扶下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玉緣院,大小丫環十多人看著周媽媽離開,眼眶莫不是都紅了。

“羅嬤嬤在哪裏?”

青檀聞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紅玉推了一把這才醒悟過來似的連忙道:“羅嬤嬤在屋裏休息,奴婢去將她請來?”

應蓮煙思忖了一下才道:“不用了,我過去找她就是了,吩咐下去,這兩日小心些行事,若是誰再犯了同樣的錯誤,我定不輕饒!”

青檀聞言渾身一顫,小姐似乎真的動怒了。可是周媽媽似乎真的不知道小姐的行蹤呀,這事情分明是老夫人趁機找麻煩罷了。

腦袋不夠用了,青檀甩了甩頭,算了想不通還是去調香算了,這準是沒錯的,不是嗎?

羅嬤嬤的屋子顯得十分空曠,大概是因為其放置的東西少的緣故,看到應蓮煙到來,她依舊在擦拭放在桌案上的梅瓶,似乎沒看到來人似的。

“今天的事情勞煩嬤嬤了。”

羅嬤嬤仿佛才看到來人似的,挑了挑眉頭,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道:“郡主這般試探我,難道是在考慮到底用不用老婆子?”

屋子裏隻有她、應蓮煙和梨香三人罷了,這話意思很是明確,應蓮煙也並不吃驚。

而是安然地坐了下來,看著羅嬤嬤細心擦拭那梅瓶,她眼睛不由一亮,“先帝年間燒製的哥德窯的臘梅數九瓶,算來也有三十年了。”

羅嬤嬤聞言一笑,手中幹淨的白棉布細細擦拭著梅瓶的每一處,那般認真宛如對待一個孩子似的,“三小姐好眼力,不過這臘梅數九瓶是先帝嘉慶四年燒製的,如今算來已經三十二個年頭了,比三小姐年齡還長了一倍。”

應蓮煙聞言不由皺眉,羅嬤嬤這般愛護這梅瓶,對先帝應當是感情頗深的,隻是她前世記憶中似乎並沒有這麼一個人。

“隻是如今玉緣院裏群龍無首,往後怕是要麻煩嬤嬤幾日了。”

羅嬤嬤聞言手下動作依舊,似乎沒聽見這句話似的,應蓮煙也並不期待她的回答,而是出了這空曠的屋子。

“小姐不用看我,奴婢也不知道羅嬤嬤的身份,這事,宮裏的人興許還知道些。”

梨香猶疑了一下,然後又慢慢道:“小姐何不問問太子爺?”畢竟,羅嬤嬤是太子爺送來的人,太子爺又豈會不知道她的底細?

應蓮煙聞言不由看了梨香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笑意,“我倒是不知道,你倒是這般閑。”

梨香姣好的麵容上露出一絲尷尬,自己這是多說話被小姐嘲諷了。可是,若小姐你真的毫不在乎太子爺,為何卻又是這幾日悶悶不樂?

甚至對上老夫人語氣中都帶著火藥味呢?

“小姐,老人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小姐你為何不好好審視自己的心?”

聽到這話應蓮煙笑意更加濃厚了幾分,“心?”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這東西,一顆心被人踩的稀巴爛,便是連縫補的機會都不曾有,如今她又怎麼敢有心呢?

梨香原本也不過是趁機一勸罷了,隻是看到應蓮煙臉上的表情,不知為何她忽然間覺得很是心痛,明明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何小姐卻是耿耿於懷呢。

“小姐,你不知道太子爺的過去,所以又怎麼能因為一點點小事而將他全部否認了呢?”

玉緣院裏的丫環都在忙碌著,落蘭在廊下逗弄養著的那隻鸚鵡,幾個小丫環在小亭子裏做雪活,青檀正在晾曬瓶瓶罐罐,裏麵應該是她正在調製的香料。

“我是不了解他,可是他又何嚐了解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唇角泛起了苦澀的笑意,饒是嘴上說的堅決,可是梨香說的卻也是沒錯的。

太子煜不全然信任自己,可是自己不也是沒有十分的信任他嗎?

給不了他十分的信任,自己又怎麼敢去祈求十二分的回報呢?果然是貪心了呢。

梨香聞言卻是愕然,小姐說的並不錯,自己所了解的小姐,和太子爺所了解的小姐是不同的,甚至,和小姐所期待別人的了解是不同的。

自己固然是旁觀者,可是卻又有什麼立場來說,或者是加以指責呢?

太子煜似乎也在怒火中,夜半應蓮煙驀然醒來,伸手摸向床邊卻是一片平坦的時候,她不由苦苦一笑。

抱著膝頭,她看著床頭點燃的銀燭怔怔發呆,忽然窗外有淡淡的腳步聲,應蓮煙驟然眼睛一亮,隻是良久那腳步聲卻又是遠去,她眼神慢慢黯淡了下來。

唇角的苦澀幾乎蔓延到眼底深處,淚水不知為何卻是落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麼呢。”

淡淡的帶著心疼的聲音響起,她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竟是不敢抬起頭,隻是那指腹卻是輕輕摩挲在自己的眼底,癢癢的,她想笑,可是淚水卻更是肆虐了幾分。

“怎麼了,我不是來了嗎?”

緊緊將人攬入了懷中,太子煜聲音中都帶著喑啞,應蓮煙驀然抬起頭來,迎上了那帶著幾分疼惜的丹鳳眸,“你不是生氣了嗎?為何卻又是來找我?”

很累,隻是聽到這話太子煜卻又是感覺輕鬆了幾分,他固然喜歡的是那個有勇有謀沉著冷靜的相府三小姐,可是他的女人在自己麵前,不需要鎧甲來防護,那些是留給別人的,不是嗎?

“我想你了。”他輕聲一笑,低頭吻了下去。

沒有急迫,沒有強勢,而是輕輕的一吻,帶著幾分想念,拋卻了所有的太子煜的特質,而是柔情似水的一吻。

所謂情到深處,不過是唇齒相依而已。

良久之後,應蓮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隻是看著太子煜眼底深處的疲倦,她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心疼,她想,自己是愛上了這個男人的。

不知原因,也不知是何時。

隻是,她知道自己的心。

“怎麼了?”察覺到應蓮煙目光有異,太子煜問道,隻是他太過於疲倦,眼神不如之前犀利,一眼沒能瞧出什麼,以致於應蓮煙很快就遮掩了自己的心思。

“沒什麼,你累了,睡吧。”

似乎一切都不同過往,太子煜沒有追問,而是倒下真的睡了過去,沉沉的呼吸聲很快響起,燈花下,應蓮煙看著那銀眉朱砂,虛空細細描繪著,唇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進來伺候的時候,梨香對著應蓮煙做了一個鬼臉,顯然是知道某人的到來的。

“小姐,夫人院子裏的薑媽媽來了。”

“她來幹什麼?”青檀正在給應蓮煙梳頭,聽到這麼一句不由自主就說了出來,旋即卻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失禮了,她不由吐了吐舌頭,小心看著應蓮煙神色。

“讓她先等著,等我用完早膳再說事也不遲。”

負責傳話的紅玉聽到這吩咐愣了一下,旋即卻是笑著應道:“是,奴婢知道了。”

薑婆子等的很焦急,三小姐似乎有意晾著她似的,這個認知讓薑媽媽很是氣惱。

“麻煩姑娘再去通傳一聲,我有急事見三小姐,還望二……”

紅玉聞言一臉為難,“薑媽媽有所不知,我們小姐用膳的時候從來不許下人打擾的,薑媽媽若真是有急事,不如紅玉帶您去膳廳,您親自去見小姐?”

薑婆子哪敢呀,自從六少爺的溺死她就對這個三小姐忌憚的很,若非是夫人吩咐一定要自己前來,打死她也不主動往玉緣院這邊來。

隻是想起簡氏的吩咐,薑婆子還是坐不住了,拔高了聲音道:“可是這關係著老爺的壽辰的事情,夫人尋三小姐急著商量!”

顯然這話是故意說給應蓮煙聽得,而且是拿應建航來壓製應蓮煙的。

廊外的話傳了進來,應蓮煙卻是皺了皺眉,然後夾了一個水晶翡翠包進了自己的碟子,“一大早是什麼聒聒噪噪吵了院子裏的清靜,給我趕出去。”

玉緣院裏很是安靜,薑婆子聽到這吩咐愣了一下,自己還沒辦成夫人的吩咐竟然被三小姐下令趕出去,這要真是傳出去,自己這一張老臉該往哪裏放?

想到這裏,薑婆子竟是要闖進去,“三小姐,是夫人命我前來請三小姐的,還望三小姐合作些!”

她語氣中帶著幾分要挾的意味,應蓮煙聞言唇角微揚,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著闖了進來的人,“是嗎?夫人院子裏的人何時起竟是這般沒規矩了?看來這沒規矩的毛病竟也是會傳染的,別以為你借著夫人的名頭就能夠為非作歹,夫人既然沒空管教你,那我就替夫人來管教好了!”

薑婆子聞言一驚,三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還要打自己不成?

“我是夫人的人,你不能打我!”薑婆子頓時大聲喊道。

應蓮煙聞言冷笑,“打的就是你這假借夫人的名號,狐假虎威的人!”

因為周媽媽被老夫人責打的緣故,玉緣院裏的人動作很快,誰讓這段時間老夫人似乎和簡氏結盟了似的,走得那麼近呢?

看著紅玉走過來似乎要將自己拖出去似的,薑婆子頓時掙紮,可是她一把年紀了卻又哪裏掙脫得了紅玉幾人?

薑婆子並不是一個人前來玉緣院的,跟隨她的小丫環見薑婆子竟是要挨打,一聲驚呼出來撒腿就是要跑。

紅玉見狀連忙要去追卻是被應蓮煙攔住了,“讓她去就是了。”

簡氏不來,這戲還真就唱不下去呢。

不負所望,簡氏很快到來,而薑媽媽此時此刻也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應蓮煙,你這是在幹什麼!”

簡氏聲色俱厲,看著應蓮煙的目光恨不得將其撕碎似的。

應蓮煙卻是淡淡一笑,“夫人一大清早的這般大的火氣,來我院子裏興師問罪卻又是為哪般?”

“夫,夫人救我!”薑婆子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伸手想要去抓簡氏,可是玉緣院中幾人輪流責打又豈是輕鬆的?

她早就沒了力氣,勉強撐到簡氏到來而已,說完這話就昏厥了過去。

“我派薑媽媽來請你,你為何卻是要打她?難道我們相府後院如今成了詔獄不成能夠任意動用私刑!”

應蓮煙聞言一笑,“相府後院不是詔獄,隻是玉緣院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撒潑的地方,周媽媽頂撞老夫人都被我趕了出去,薑媽媽今天在玉緣院中口出狂言難道我就不能教訓一二?”

“你胡說八道!薑媽媽昏了過去,還不是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簡氏一臉暴怒,隻是心底裏卻也是有些懷疑的,難不成薑媽媽還真得說了什麼惹怒了應蓮煙不成?不然,她還能故意找茬不成?

應蓮煙冷笑一聲,眉眼間都是冷意,“夫人這般話竟是將我與這下賤婆子相提並論不成?我這玉緣院雖然規矩不如詔獄多,卻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放肆的地方!夫人若真是想要爭吵,便是到了皇後娘娘麵前,我也能說個明白!”

聽應蓮煙提及皇後,簡氏臉色一變,若真是鬧到柳皇後那裏,那可就是內命婦和外命婦的爭執了。

該死,應蓮煙竟是拿她的身份來壓自己,偏生她還沒有半點辦法!

瞬息之間,簡氏臉色變化多端,最後卻是柔聲道:“薑媽媽向來脾氣衝動,蓮煙你多擔待些,我讓她來請你是為了商量你二伯壽辰的事情,難道她沒說不成?”

應蓮煙臉上笑意也是柔和了些,可是冷意卻是換成了尖銳,“是嗎?隻是剛卯時三刻就來請人,夫人太著急了些吧?”

簡氏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她的意圖被應蓮煙猜透了!

“哪有,定是薑媽媽誤會了我的意思,蓮煙你別誤會,難不成二娘還能讓你餓著肚子商量你二伯壽辰的事情不成?”

“夫人自然是不會的,薑媽媽這般衝動,好在我已經替夫人教訓過她了,還望夫人回頭不要再懲罰薑媽媽才是。”

簡氏聞言不由臉色一變,應蓮煙這是以退為進,非要落自己的臉呢!

隻是她還沒說出口卻見應蓮煙繼續道:“二伯的壽辰,夫人不如和平夫人商量著來便是了,隻是夫人,今年各地多災情,皇宮裏便是連太後都縮減了開支,還望夫人三思,不要辦大了惹人厭,萬一禦史台的那幫禦史看不下去,狀告了二伯那可就不好了。”

她笑了笑,看著簡氏臉色越發多彩,唇角弧度勾出滿意的微笑,“夫人,昨個兒陽雪格格約我前去長公主府裏一聚,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夫人您請便。”

看著應蓮煙離開的身影,簡氏眼中恨不得能噴出火來。

隻是她剛想要走,身後卻是傳來蒼老的聲音,“夫人,您的人是自己抬走呢,還是我吩咐人送過去呢?隻是院子裏的丫環們笨手笨腳,萬一磕著絆著可就不好了,還請夫人三思。”

羅嬤嬤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她依舊是一身宮裝打扮,神色中似乎永遠都帶著幾分陰沉似的,讓簡氏不寒而栗。

想起羅嬤嬤那未解的身份,她又哪裏敢辯駁,隻是冷著聲音讓小丫環攙扶著薑婆子一道離開。

“小姐,夫人今天莫非是傻了不成?竟然用薑婆子來試探您,這樣未免太蠢了些。”

碧兒向來說話三思,如今用了“傻”和“蠢”兩個字,顯然是對今時今日的簡氏也帶了幾分輕蔑之心的。

“請君入甕,簡氏總是那麼的自以為是的入了來,她以為小姐昨天在梨香院內是示弱,所以一大早來喚小姐是試探。借著相爺生辰的名義,若是小姐乖乖去了,那就免不了挨餓,簡氏自然會十分樂見其成的,當初小姐初入府的時候不就是遇到過這麼一遭麼?若是小姐不去,她大可以把不孝的名頭冠在小姐身上的。”

梨香一番解釋讓碧兒臉色一涼,她原本還詫異,為何簡氏如今竟是這般愚昧,卻不想這一招竟然是蘊含了這麼多心機。

“好在小姐看了出來,而且還反擊了過去。”碧兒慶幸道,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臉上帶著驚訝,“難道小姐你昨天是故意示弱不成?”

她雖然是疑問,可是心底裏卻也是帶著幾分肯定的。

應蓮煙笑了笑,眼神中帶著幾分堅決,“既然我已經撕破了臉皮,又何須對她們客氣,除非我想要謀算什麼罷了。”

碧兒聞言沉默不語,良久才有些擔憂道:“小姐,您這般就好像那老話說的破釜沉舟,不是奴婢對您沒信心,隻是碧兒想知道,您究竟有幾分把握?”

這個問題不止是碧兒想問,便是梨香也看向了應蓮煙。

應蓮煙笑了笑,“到了,拿著賀禮下去吧。”

小姐是避而不答的!碧兒和梨香交換了個眼神,眼神之中滿是無奈,若是小姐想要故意避開這個話題,自己便是打破砂鍋怕也是問不到。

算了,還是好好應付今天的宴會吧。

溫府,倒是和小姐的二娘一個姓氏。

溫府的宅邸坐落在柳水胡同,門前馬車雖然多,卻都是安排得宜,各家的馬車夫都在交談。

“公主,蓮煙郡主來了。”

看到相府的馬車到來,一個車夫連忙跑回去稟告道。

楚若雲從馬車裏慢慢走了出來,看到應蓮煙卻是臉色一喜,眼睛中都帶著笑意,“蓮煙姐姐,你怎麼來的這麼遲?”

應蓮煙聞言不由一笑,這時間自己都覺得太早了呢。

“特意等我的?進去吧。”

楚若雲主動挽起了應蓮煙的胳膊,“這溫府的喬遷之喜父皇還真是重視,不僅讓我來,竟然還讓大皇兄他們都來道賀,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聽楚若雲提及大皇子,應蓮煙眉眼微微一皺,楚澈似乎很久不曾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了,自己安靜倒是安靜了,可是卻不知為何有隱隱的擔憂。

溫府門前的小廝清一色的清秀俊朗模樣,便是楚若雲看見也不由吃了一驚,“這溫府竟然有皇宮的派頭了,這府門前的小廝都這般俊朗。”

楚若雲可是皇宮裏長大的,宮女、太監也都是秀美秀氣的,能讓她吃驚的,看來溫府的派頭的確不小。

前來參加宴會的多是各勳貴府裏的小姐公子,壽康伯府的小姐莊明華和世子莊明傑,臨平侯府世子柳榮竹和世子夫人柳尹羲,承恩侯府的柳采蓉,鎮南公府的北堂語嫣,長寧侯府的嫡出三小姐嶽靈歌和世子嶽天星,還有便是萬侯夫人府的上官嬛了。

倒都是些年輕的公子小姐,隻是單單是勳貴人家,偏生還七七八八都到來了,溫府的主人還真是身份神秘的很。

應蓮煙心中有了隱隱的猜測,大周朝溫氏一族能有如此能耐的,除了昔日的沐國公溫家,不做它想。

隻是沐國公的勳位早就沒了,而且溫家又是向來定居溫州的,何以如今竟是再度回到京城,還這般大張旗鼓呢?

楚若雲也猜到了,拉著應蓮煙道:“蓮煙姐姐你有所不知,其實溫家勳位倒不是被剝奪的,而是他們主動請辭的。”

主動請辭?這說法倒是新鮮,便是應蓮煙也不由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勳貴人家不比官宦人家,向來勳貴子弟多紈絝,子孫不肖所以多是心心念念祖上的勳爵,所以更是百般珍惜才是,溫家人主動辭去,這說法,還真是新鮮的很。

“公主別賣關子了,還是快些告訴我們才是。”看楚若雲頗是得意,上官嬛不由“求”道,這讓楚若雲很是滿意,笑著開講。

“小時候聽大皇兄說過一兩句,說是當時的沐國公一把年紀行將就木,見子孫卻是為了這勳位承繼而爭搶不已,惱火之下給皇祖父寫了一道奏疏,陳情請皇祖父在他死後撤去沐國公的勳位。因為這事,溫家鬧的四分五裂,三房子弟氣惱沐國公所為紛紛離開,隻是不知道這次回來的卻是哪一房的。”

應蓮煙聞言不由皺眉,坊間向來傳聞沐國公勳位之所以被扯是因為當時溫家子弟爭權奪勢氣死了沐國公,孝文帝一怒之下將沐國公勳位撤去,將溫家子弟趕出了京城。

後來三房子弟四處飄落,這六十多年過去了,倒是在溫州定居,如今的溫家是溫州首富,便是說富可敵國也有可能。

上官嬛聞言笑了起來,“倒是和我聽說的南轅北轍。”

她正說著,卻是忽然住了口,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看到上官嬛這般模樣,應蓮煙不用動腦子都知道是為何,除了壽康伯世子莊明傑,卻又有誰能讓上官嬛這般神色?

“嬛嬛姐姐聽說的是什麼故事?給我也說說。”因為應蓮煙的緣故,楚若雲對上官嬛也很是親熱,一口一個嬛嬛姐姐,不遠處柳采蓉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莊明傑的目光如同附骨之錐一般緊緊追隨,上官嬛一時間卻又是察覺不到似的,笑起來道:“其實就是坊間流傳的,不過看來是百姓們撰寫的故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大皇子他們來了。”

以楚澈為首,楚帝的四個兒子都來到了,應如雪和白琳兒也都跟隨在各自的丈夫身側,應如雪比楚赫落後幾步,而白琳兒則是與楚辰並肩而行。

“要是長姐再來,那可就是齊全了。”楚若雲忽然間念叨了一句。

應蓮煙聞言不由一笑,長公主向來不怎麼出席宴會的,今年已經參加了幾個,算是破例了,今天的想必是不會來的。

隻是她沒想到,似乎是應了楚若雲的想法似的,長公主竟是和太子煜一道過來,身後還跟著歐陽玉珩,三人似乎正在說著什麼,長公主唇角笑意淡淡,卻也是心情愉悅的。

“長公主說本宮排場大,卻哪裏比得上溫家家主,看來陛下是特意想要溫家主來殺殺本宮的銳氣的。”

太子煜這話三分譏諷七分嘲笑,長公主聞言道:“太子爺銳氣又豈是一般人殺得了的?溫家主姍姍來遲,還是本宮來早了?”

回答長公主的是琵琶聲,珠玉落盤猶如玉碎,大弦嘈嘈猶如急雨打窗,小弦切切猶如春閨私語帶著溫柔和曖昧。

“是公孫大家!”楚若雲的聲音被琵琶聲掩蓋,一時間卻又是金戈鐵馬崢嶸,風起溫湧馬革裹屍歸來。

琵琶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一般,正是合了這一曲的名字。

餘音勾饒,終於化作嫋嫋飛煙離去,卻是一道滄桑的聲音響起。

“勞各位久等了,溫詹不才,一杯薄酒先幹為敬。”

循著那聲音望去,應蓮煙臉上不由露出一絲驚詫,這溫詹的聲音猶如六旬老者一般滄桑,可是容顏卻不過而立之年左右,或者說從這張臉上你看不出他的年齡。

二十多歲的年華,三四十歲的春秋鼎盛,五六十歲的滄桑悲涼,這一張臉上竟是都能流露出來,這是眾人見所未見的。

便是長公主也不由多打量了溫詹幾眼,倒是她身側太子煜卻是把目光落在了應蓮煙身上。

溫詹給與眾人的感覺是通過他的那張臉,可是應蓮煙卻是整個人都給他一種捉摸不透拿捏不準的感覺。

他看人向來是毒辣,隻是應蓮煙卻是給他最大的錯覺,讓他恍然覺得眼前的並非是十五歲的少女,而是五十歲的女人那般。

洞察世事,冷靜沉著,最是無情。

“能將公孫大家請來讓我等一飽耳福,溫家主何罪之有?”

公孫大家是琵琶國手,十多年來向來不出教坊,太子煜這話固然是實情,卻也是帶著幾分試探的。

溫詹聞言朗朗一笑,“太子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溫某之幸。這邊庭院窄小,請諸位移步至小蘭亭,曲水流觴方不負今日。”

十月下旬的天氣已然幾分冰涼,隻是小蘭亭處卻是透著暖意,蜿蜒的流水中散發著淡淡的熱氣,莊明華不明所以拉著兄長的衣袖問道:“大哥,難道這水是燒開的不成?怎麼還冒氣呢?”

莊明華這聲音頗是天真,惹得白琳兒輕聲一笑,“這水裏透著硫磺的味道,分明是溫泉。”

她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莊明華頓時不滿,反駁道:“不可能的,京城除了皇宮裏便再也沒有溫泉的。”

白琳兒何嚐被人這般反駁過,臉上頓時露出怒意,楚辰狠狠瞪了她一眼,“跟小姑娘家置什麼氣,沒出息。”

他說的聲音雖低,他前麵楚華卻是聽了個清楚,良久卻沒聽到白琳兒說話,楚華不由唇角微揚,看來六弟還真是禦妻有方,這麼一個大昭的烈性子,這麼快卻是就軟了下來了呢。

“這硫磺味道大概是因為木柴燃燒的緣故,莊小姐說的倒也不錯,水是燒的,卻並不開,你可以試一試。”

莊明華果真是伸手一試,頓時喜笑顏開道:“哥哥,溫家主說的是真的呢,你也試試。”莊明傑向來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天真爛漫,隻是他正偷偷打量上官嬛,沒提防自家妹妹一時興起的舉動,整個手都按到了溪流中,濺起的水花潑了他一臉,頓時惹得眾人一笑。

偏生莊明華還很是緊張問道:“弟弟,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沒事吧?”

沒有從上官嬛的臉上看到任何表情波動,甚至她都不曾笑一笑,像其他的人那般。莊明傑隻覺得心痛,胡亂地搖了搖頭,莊明華一時間說什麼話他一句也聽進去。

曲水流觴,最是文雅的遊戲,便是長公主也都參與其中,看到受罰之人被懲罰表演各色節目,眉眼中笑意都溢了出來。

琴聲戛然而止,酒杯看看停在了應蓮煙麵前,操琴之人溫詹睜開了雙眼,看著應蓮煙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打量和笑意,“這次該溫詹出題了。”

曲水流觴遊戲規則,一人撫琴,琴聲停止,酒杯順著曲水流淌在誰前麵,誰便是要受罰。而受罰之人表演之後則是下一次的撫琴之人。

當然,若是酒杯沒能流淌在誰麵前,那麼撫琴之人便是要自罰三杯的。

應蓮煙有瞬間的懷疑,溫詹似乎是故意讓酒杯停在自己前麵的,隻是她卻又是指不出什麼,笑意淡淡道:“請溫家主出題。”

迎上了應蓮煙那一雙眼眸,溫詹揮了揮手,一清秀小童帶著一大紅雕漆的木匣上前,“這是我昔年在海外得到的一玩物,月黎國百姓喚作九連環。還請郡主解開這九連環。”

九連環?

兩環互相貫為一,得其關捩,解之為二,又合而為一,九九之數。

這九連環是玉石製的,應蓮煙輕輕拿起,玉石碰撞發出一陣脆聲。

觸手帶著淡淡的暖意,應蓮煙揚起了眉眼,“這是月黎國的泉山暖玉製成的?雕工嘛,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出自黎氏一族。”

月黎國以月和黎兩姓為貴,黎氏一族原本為皇室,卻因為四十年前的一場政變而跌下了皇位,篡位的月氏一族幾乎將前皇族屠殺殆盡,唯一餘留的便隻有黎氏一族的女子。

而這九連環,無疑是出自當年的黎蓮公主之手,黎氏一族頗為擅長雕琢,黎蓮公主更是九州聞名的高手。

隻是黎氏一族向來被現在的月黎國皇室奴役,溫詹究竟何等身份,竟然能都讓黎蓮公主為之雕琢九連環?

“郡主好眼力。”溫詹一句卻是承認了應蓮煙所言,隻是對於眾人的疑惑他卻又是什麼都不解釋。

便是見過識廣如長公主聞言也露出一絲驚訝,月黎國的泉山暖玉和西涼的羊脂暖玉同樣聞名天下,寸玉難求,而溫詹竟是用這泉山暖玉雕琢了這九連環,所耗怕是不小吧。

泉山暖玉通體翠綠,玉手翠玉相映生輝。應蓮煙揚起手來,陽光透過那鏤空的小玉環落在了她臉上,應蓮煙轉頭望去,“這九連環任由我處置?”

溫詹笑了起來,“自然。”

“那若是損壞了,溫家主可別找我索賠,我笨手笨腳的。”

應蓮煙說自己笨手笨腳?這話傳出去簡直是笑話,冷的不能再冷!

“三姐不是向來玲瓏心,怎麼一時間竟又是笨手笨腳了呢?”

應如雪這話帶著挑釁,一旁楚赫聞言皺起了眉頭,卻是沒說什麼。

看向了應如雪,應蓮煙笑道:“看到些可怕的東西,自然是會被嚇得笨手笨腳的,三皇子妃你說呢?”

應如雪聞言頓時臉色一變,“你……”應蓮煙這分明是在嘲弄自己!

隻是下一刻她卻是驚呆了,看著那九連環從應蓮煙手中直直落了下來,應如雪竟是一時間形象全無,嘴巴張開,幾乎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她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依舊是光滑如初,並沒有毒發。

應如雪連忙收起了手,隻是忽然聽到玉碎聲,她不由為之一驚,“你怎麼能隨意打壞溫家主的九連環!”

這九連環價值連城,應蓮煙,你這次可真是犯下了大錯!想到這裏,應如雪眼底露出喜色。

應蓮煙聞言卻是笑了笑,“三皇子妃,為何不聽溫家主怎麼說?若是要懲罰與我,我認了便是。”

這溫詹究竟是什麼身份誰也不知道,應蓮煙這般貿然試探,定是會讓溫詹大為惱火的!她臉上帶著得意之色,隻是看到溫詹的表情時,這得意之色不禁凝住了。

溫詹的臉上表情難以言說。

驚訝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意料之中,浮在眼底的喜色雖然是一閃而過,可是卻又讓人忘卻不了。

是激動,除了激動還是激動!

“郡主可知,這九連環是子母環,當初的母環,卻又是何人用什麼辦法解開的?”

應蓮煙也看不懂溫詹眼底的神色究竟是什麼意思,隻是餘光看到太子煜那唇角慣有的弧度,她覺得太子煜應該是知道這個答案的。

“溫家主這般說來,我算是過關了,請。”

她這般說辭,卻是典型地避而不答,溫詹臉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此時碧兒已經到了溫詹身前,小心取過了那瑤琴。

之後溫詹似乎帶著幾分不經心,或者說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應蓮煙的身上,在場眾人無不是察覺出來,隻有應蓮煙渾然未覺一般。

溫府的午膳豐富多彩,饒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諸人,品嚐之後也是讚不絕口。

席間溫詹依舊時不時打量應蓮煙,應蓮煙卻是神色依舊,和長公主不時點評一下各色菜肴,說話間似乎頗有下次動手一試的意思。

溫詹終於收回了目光,似乎離席卻換衣服了似的,長公主不由笑了笑,“看來,溫家主對你頗是有幾分好感。”

應蓮煙並非後知後覺,溫詹的目光何等膠著自己又豈會看不出?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前,應蓮煙不會輕舉妄動的。

兩人正說話間,正在為應蓮煙添茶的丫環似乎手滑了一下,茶水一下子澆在了應蓮煙的衣袖上。

長公主見狀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麼這般笨手笨腳的?”

那丫環連連跪下求饒,應蓮煙卻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府裏可是方便,我想換一身衣服。”

這邊的喧鬧聲惹得了其他眾人的矚目,看著應蓮煙竟是人前丟了這麼一個人,應如雪心裏有些幸災樂禍。

丫環連忙起身帶著應蓮煙前去換衣服,看到早已經準備好了的衣裳,應蓮煙皺起了眉頭,“溫家主這是何意?”

帶她前來的丫環早已經退了出去,溫詹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難道郡主懷疑溫詹居心叵測?”

他的手很是年輕,沒有皺紋,隻是卻也看不出他的年齡究竟幾何。

撫摸著那一身衣裳,溫詹的神情極為溫柔,似乎看到的是他最親近的人。

“不敢,隻是那茶水是涼的,若是丫環無心之失,我倒是不明所以了。溫家主有話為何不直說?”

茶水倒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可是卻一點都不熱,若是溫家丫環無意間將冷水帶上了宴席,那可就是笑話了,而這笑話,應蓮煙並不相信是巧合。

“果然聰慧,和她當年一個模樣。”溫詹莫名其妙的一句惹得應蓮煙皺眉。

“若是溫家主想要從我身上找到昔日伊人的身影,蓮煙隻能說一句,溫家主怕是打錯了算盤。”

這話戳破了溫詹的心思,將其目的暴露無遺,一點不符合應蓮煙原本的性子,隻是溫詹的打量卻是讓應蓮煙很是不舒服。

她活著隻是應蓮煙,絕非是什麼人的影子。

溫詹聞言並不惱火,反倒是笑了一聲,“郡主,你可知道,按理來說你該喚我一聲舅舅的。”

語氣中帶著幾分苦澀,似乎這一聲稱謂對他而言其實是折磨。

應蓮煙聞言秀美幾乎皺到了一起,她一直懷疑溫詹的動機,可是卻不曾想到竟然真的會是這個緣由。

“舅舅?”應蓮煙冷笑一聲,“溫家主怕是弄錯了,蓮煙二娘早逝,並沒有什麼親人的,至於舅舅,安平侯倒是說我該喚他一聲舅舅,溫家主難道是老侯爺的滄海遺珠不成?”

這話裏滿是嘲諷,溫詹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安平侯,他是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讓你喚他一聲舅舅!”

看來溫詹對簡江元沒什麼好感呢。難怪便是連個安平侯府的人並沒有受邀前來。

“你解開九連環的方法和你娘是一樣的,便是話也都是差不多的,我怎麼會不是你的舅舅呢?”

溫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臉上的神色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憂傷,“你娘當年因為一些誤會而惱火之下離開了溫家,當時你外祖父身患重疾原本是想要將你娘尋找回來的,卻是有心無力。”

“有心無力?”應蓮煙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溫家在溫州家大業大,又富可敵國,溫家主這一句有心用力,用的當真是好的很呢。”

溫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也沒再加以解釋,“當年的事早已經成了過往溫煙,如今你外祖父思念你的很,丫頭,你就算是看在你外祖父疼愛你娘一場的份上,也不該拒絕一個垂暮老人的心,不是嗎?”

應蓮煙並沒有答話,隻是一雙眼眸看著溫詹,“那溫家主此番前來是要帶我去見老家主了不成?”

她稱呼依舊未變,溫詹察覺出其中微妙,不由苦澀一笑,這丫頭和姐姐還真是一樣,都是一般的倔強,除非自己心意改變,否則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初衷的。

“不,你外祖父過幾日就會到來的,我此番回京,是為你娘報仇的!”

說這話的時候,溫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狠辣,“你娘離開的時候我還小,如今溫家既然是我當家做主,自然不會容得那害死了姐姐的人還逍遙!”

溫詹的表情不似作偽,隻是應蓮煙卻也不會因為他這一句話就信了他,“難道溫家主不曾聽說,蓮煙是克母的命,我娘就是被我克死的?”

“胡說八道!”溫詹斷然喝道:“誰敢再這麼胡說八道,丫頭你跟我說,我讓他這一輩子都說不出話來!”

他神色一時間帶著幾分狠戾,並非是作假。應蓮煙聞言輕聲一笑,“溫家主何以這般肯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難道家主就不擔心,我也是李代桃僵的嗎?”

溫詹聞言笑了起來,爽朗的笑容中卻是有揮之不去的陰翳,“丫頭,你不知道,現在的你和你娘十五歲的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又怎麼可能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