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89-師兄,師父便是毀了全天下的毒藥又如何?

玉緣苑,憑欄而立,溫子然看到來人時,忽然想起師父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物是人非事事休。

師父,你常說這一句,隻是你看四下,便是物,也再非昨日了。

應蓮煙開門見山,出乎他預料,卻又在他預料之中,“師兄,你可是發現了什麼?旎”

隻是,那隱約著的緊張,溫子然卻還是察覺了。她自以為掩藏的好,可是卻不知每每她緊張的時候左手總是會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袖的。

同一屋簷下住了兩年多,不知覺間,她的小習慣便是一點一滴他都清楚了鞅。

“你弟弟,他是中了毒。”

饒是心中已經有了準備,可是聽到這話應蓮煙卻還是忍不住倒退一步,依靠著牆壁才站穩了身形。

“師父擔心你走上邪途,當時並未讓我傳授你毒術,所以這忘憂草你不知道也並不奇怪。”何曾見應蓮煙這般模樣,溫子然不自覺地放輕了語氣,生怕自己措辭不當會在她心口再度劃上一刀似的。

“忘憂草?”猛地抬起了頭,應蓮煙眼神淩厲,“那是什麼毒,可有解藥?”

溫子然錯覺,若是自己說出“無藥可解”四個字,便會被她淩遲當場一般,隻是他神色猶豫,已然給了應蓮煙答案。

“那師兄告訴我又是何意?”沒有解藥,何必告訴自己呢?隻不過給了自己希望,卻又是讓自己失望而已。

饒是她表麵上並無大差別,可是溫子然還是瞧出了些許不同,半晌才慢慢道:“忘憂草的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師父毀了,沒想到世間還會有殘存的,隻是……”

他隻是了半天,卻是什麼都沒說出口,應蓮煙自然知道他話中含義,冷聲笑道:“師兄,師父便是毀了全天下的毒藥又如何?這毒藥再毒又怎麼會毒的過人心?”

她意有所指,溫子然劍眉一挑,隻是半晌卻什麼也沒說,顯然是明白了其中一些,不再打算勸阻應蓮煙與人為善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應蓮煙自然知道溫子然秉性,如今他不再辯駁自己便已是說明了什麼,當即便要轉身離去,卻是被拽住了衣袖。

“我雖是沒十足的把握,可是卻也能減輕它的毒性,也許,也許能夠讓他恢複一些記憶。”

恢複一些記憶?應蓮煙搖了搖頭,她寧願不要。

如今的應赫言懵懂無知,一心依靠著自己,不會去想他們的二娘究竟為何而死,不會去苦心孤詣算計謀劃,手上幹幹淨淨不會沾染半點血腥。

相府裏最是幹淨的存在,她怎麼能親手毀了?她寧願自己一身血汙,隻留她這位兄長一世無憂。

“不必了,師兄何必……”隻是看到溫子然神色竟是受傷一般,到嘴邊的話終究還是軟了幾分:“師兄不必費神了,便是讓他這樣子也好。”

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也是很好。

溫子然卻是被她的態度激怒了,“你不是他,憑什麼替他決定他的人生!”

“憑什麼?”應蓮煙一聲苦笑,迎上了溫子然的憤怒,輕聲笑道:“就憑我是他唯一的親人,師兄覺得夠了嗎?”

溫子然一凜,鬆開了手,卻見應蓮煙緩緩離去,而後忽然站在樓梯口道:“師兄若真心想要幫我,便不要再管我。”

不要再管我。溫子然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卻忍不住道:“那若是你性命垂危,也要我置之不顧嗎?”

應蓮煙頭也不回,“便是如此,那便是老天爺容不得我。”抬起了頭,看著高懸天際的豔陽,唇角抹出一絲豔麗的笑。

“可是老天怎麼會容不得我呢?它明明給了我這個機會,報仇雪恨的。”就像現在,芸氏有喜,不就是大好的機會嗎?

二房芸夫人有身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相府的角角落落,爭相去聽溫院道喜的丫環婆子幾乎踩碎了聽溫院的門檻。

王媽媽覺得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不由道:“前段日子老夫人還抬舉三小姐,如今夫人肚子裏有了小少爺,總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一旁蘇媽媽不發一言,隻是看芸氏神色疲憊端了一杯清水過去,“溫公子說,夫人如今不宜飲茶。”

二房芸夫人點了點頭,“吩咐下去,一應來賀喜的都攔在外麵,實在不行的便是你們去招呼。”

王媽媽想要勸阻,卻見蘇媽媽點

了點頭,邁步出去,她不由連連跟上,輕聲道:“夫人這是怎麼了?明明是個大好機會,怎麼就這樣放過了呢?”

蘇媽媽冷笑一聲,“平日裏都說你聰明,如今卻是糊塗了,是麵子重要還是身子重要?”

被蘇媽媽冷嘲熱諷,王媽媽心中起先是惱怒,可是聽到後麵一句卻是豁然開朗,“夫人在生大少爺的時候損了身子,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恢複身體,如今老蚌懷珠,自然是要將養身體的。”

蘇媽媽神色微霽,緩緩道:“還是去前麵看著吧,這些也少說出口。”老蚌懷珠,這話要是被夫人聽到,怕是有一陣惱怒吧?

王媽媽頓時收斂了笑意,隻是心底裏卻是暗暗提防起來:平日裏蘇媽媽不顯山不露水的,如今自己一而再的丟人現眼,反倒是她得了好處。不行,說什麼也要提防著她,夫人身邊第一心腹這個位置,自己說什麼也是要坐牢穩的。

頓時,王媽媽腳下步伐一快,便是超過了蘇媽媽。蘇媽媽愣了一下,眼角閃過一絲笑意,卻見門外丫環輕聲道:“三小姐來了。”

王媽媽顯然對那晚大鬧芝蘭院的事情心有餘悸,看到應蓮煙後神色微微一變,不由自主地攏起了袖子,臉上笑意都變得十分敷衍,“三小姐來了呀,可不巧,夫人剛剛睡下,還勞煩三小姐等上一等。”

應如雪和應伊水剛剛離開不過半刻鍾?芸氏這麼快便是睡著了?還真是好借口呢,應蓮煙心底冷冷一笑,麵上神色卻是不變,笑意盎然道:“二娘夢熊有喜,多休息會兒自然是對身體好的。”

王媽媽聽到這話不由心裏提防起來,應蓮煙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還在她手裏栽了跟頭,自然是印象深刻的很。聽到她說這話隻覺得應蓮煙又是在想什麼鬼主意,頓時心裏有些惴惴不安,忙是看向了蘇媽媽。

蘇媽媽卻是不卑不吭,“勞煩三小姐走這一遭了,蘭兒,還不上茶?”

“蘇媽媽客氣了,二娘有喜我們姐妹自然是要照顧的,承蒙二娘關照蓮煙才能長大成人,如今正是報效二娘的時候,蓮煙豈能躲在後麵?”

王媽媽、蘇媽媽聞言皆是心頭一驚,覺得三小姐這話似有深意一般。裏頭二房芸夫人雖然臥在榻上,卻也不過是閉目養神,聽到外麵應蓮煙說出這話登時火冒三丈!

這丫頭什麼意思,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難道還要我好吃好喝當祖宗似的供養著不成?就算是皇後提了一句又如何?你一個死了娘的,還真想成為太子妃?做夢!

越想越是惱怒,榻前的茶盅頓時被打翻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王媽媽頓時老臉一紅,剛才她還說夫人在睡覺,如今裏間就她一人歇著,茶盅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碎了?再一看應蓮煙,那神色分明是了然一切似的,卻又是萬分無辜模樣。

蘇媽媽連忙道:“定是剛才我把茶盅放的太靠外了,夫人一翻身這才碰著了的,夫人可是醒了?三小姐來看望您了。”

“進來吧。”擁被坐在榻上,錦被之下二房芸夫人雙拳緊握,聲音中透著怒意,看她過會兒怎麼收拾這個死丫頭!

應蓮煙接過碧兒手中的包裹,隨著蘇媽媽進了裏間,卻見二房芸夫人神色不佳,顯然是被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話氣得。

“夫人,湯藥熬好了,不如趁熱喝?”王媽媽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緊隨其後進了來,二房芸夫人見狀微微皺眉,卻見應蓮煙神色有異不由心底裏對這湯藥懷疑了三分,“放那裏,過會兒我再喝。”

她以為是應蓮煙買通了溫子然在這湯藥裏動了手腳,卻不知應蓮煙卻是想起當初宋天韻和應如雪兩人給她的兩碗湯藥。

一碗,毀了她的孩子。

一碗,讓她生吞了自己的孩子,淪落到萬劫不複之地!

察覺到二房芸夫人神色有異,應蓮煙微微一笑道:“二娘,安胎藥還是趁熱喝的好。”

二房芸夫人不發一言,隻是看著應蓮煙手中拿著的包裹,卻是計上心來,慢慢端起了那清清藤蘿描紋的藥碗,口中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麼,給我瞧瞧。”

蘇媽媽和王媽媽都得到了暗示似的靜止不動,應蓮煙慢慢上前,站在榻前,她剛想要拆開包裹,卻不料二房芸夫人似乎被那安胎藥燙了嘴似的一下子將那藥碗甩開,應蓮煙避之不及,月白色的繡蘭裙上沾染了一片汙漬,手背上更是立刻顯出一片紅腫,那黑漆漆的安胎藥順著她手背齊齊流到了包裹上,應蓮煙頓時臉色一變,神色慌張,跪了

下去。

“二娘恕罪。”

明明是自己整她,卻還要向自己下跪請罪,二房芸夫人隻覺得心中頓時暢快了許多,看著應蓮煙那緊張神色不由“關懷”道:“都怪我非要趁熱喝這安胎藥,這藥實在是太熱了,蓮煙傷著沒?還不快去找大夫過來瞧瞧?”

應蓮煙卻是將手縮回了衣袖,隻是看著那包裹臉上帶著惶恐,“煙兒的傷是不礙事的,隻是這本來打算送給二娘的刺繡怕是……”

二房芸夫人不以為意,應蓮煙送她的繡鞋和繡品她從來都是丟在一邊不用的,“那值什麼呀,隻是你的手如何,還不讓我看看?”

應蓮煙慢慢伸出手來,卻是不小心碰著了那包裹似的,一下子把裏麵的繡品抖摟了出來,二房芸夫人看到那繡品登時臉色一變!

觀音送子圖,上麵的嬰孩穿著大紅的肚兜,十二分的可愛,隻是腦袋上卻是一片黑漆漆的。

是被那藥汙了的!

“這是我回來之後繡製的,本打算回頭送給二……隻是二娘夢熊之喜,煙兒想這觀音送子圖送給二娘最好,也好為應家多開枝散葉,可是沒想到……”應蓮煙眼淚都流了出來,二房芸夫人卻是聞言臉色越發難堪!

觀音送子圖自然是圖其中的美好寓意,可是如今這繡品被毀了,還剛巧不巧毀了那嬰孩的腦袋?這豈不是自己在詛咒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腦袋有問題?

二房芸夫人當即就覺得腹中似乎翻江倒海似的,耳邊什麼聲音卻是都聽不到了。

王媽媽見狀連忙往外趕人,“三小姐這是要把夫人氣昏了才算完嗎?蘭兒還不快去把溫公子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