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當年之事
齊垣沒去流杯亭，他甚至沒進梅園，轉頭去了不遠處一家小酒館裏。
陸知行在那裏等著他。
桌上擺了幾碟菜，齊垣在陸知行對麵坐下，他麵前的酒杯已經倒上了酒。
“不知陸大人見本侯是為了什麼？”齊垣直截了當的問。
之前陸知行就說了有話想跟他說，不過這個地點是齊垣選的，日子也是他訂的。
“侯爺在幫囡囡查她生父的事情。”陸知行肯定的道。
他雖遠在盛京，但是青州那邊還有他的眼線，他知道最近有好幾波人去了青州打聽關於陸家當年的事情，其中一行人就是齊垣派去的。
而這件事，齊垣並沒有跟陸知行提起過。
陸知行之所以從來不阻止陸難跟齊垣來往，是因為齊垣基本上會把陸難跟他說的一些事告訴自己，陸知行從齊垣這裏知道一些陸難不願告訴自己的事情，知道陸難其實很害怕。
可這樣的大事，齊垣一句話沒跟他提過。
“是，不過還沒查到有用的消息。”齊垣也不隱瞞。
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又已經過去十多年，想要再查到什麼並不容易。
“還請侯爺收手，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陸知行言辭懇切，“這是我陸家的事情，侯爺若是一直插手恐怕不太好。”
是整個陸家的事情，並不光是陸難自己的事情那麼簡單。
“我答應她了。”說完齊垣端起酒杯將裏麵的酒一飲而盡。
照這樣看來，陸知行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他隻是不想陸難知道。
他猛然想起剛才陸難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可這些好都不是我想要的。
“為了囡囡好，還請侯爺不要再追查下去。”陸知行並不讓步。
“你怎麼知道不告訴她就是為她好？你問過她想要的是什麼嗎？如果你的記憶一直有一段缺失，你還能若無其事的繼續過日子嗎？”齊垣難得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陸知行說不想讓陸難成為陸淩雲的棋子，可他做的事情本質上跟陸淩雲一樣，都想讓陸難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我已經停了囡囡的藥。”陸知行先為自己解釋，“如果她恢複記憶，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她就會繼續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
“那就讓她做完。”齊垣輕笑一聲道。
今非昔比。
陸知行詫異的看他一眼，半晌後無奈的笑了笑。
“既然侯爺執意要查，不如我來告訴侯爺是怎麼一回事吧。”陸知行把心一橫，做了一個齊垣都沒想到的決定。
見對方詫異的看著自己，陸知行臉上的表情越發的無奈。
若是別人他不擔心，畢竟毫不相幹的人就算因為一時好奇去查當年的事，一次兩次查不到就作罷了，可齊垣不一樣，他答應了陸難還不告訴自己，陸知行覺得他一定會查到底，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如此更好。”回過神來之後齊垣嘴角微微揚了揚。
這樣倒是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侯爺對囡囡來說非同尋常，她對您有多依賴想必侯爺心裏也清楚，我將事情告訴侯爺，希望若是將來囡囡遇上什麼事，侯爺能幫她一二。”
陸知行語氣誠懇的說了自己的請求，他並不奢望齊垣能給自己任何承諾，說完時卻見齊垣對自己點點頭，像是應下了剛才他說的那些。
詫異過後陸知行繼續往下說：“囡囡的生父是盛京人氏，想必侯爺能猜出他身份非比尋常，不過如今他已經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齊垣眉頭一挑。
難怪，對方是盛京人，如果尚在人世的話，陸淩雲進京就會被對方認出來，可陸家舉家搬遷，陸難的身世傳遍了整個盛京，也沒有出現任何疑似她生父的人。
“你姑姑當年為何被拋棄？”齊垣替陸難問。
陸知行臉上的笑變得滿是不屑，他冷哼一聲。
“拋棄？他怎麼配拋棄我姑姑。”他毫不掩飾自己話裏的嘲諷，“十七年前，我姑姑是青州商戶人家裏最好的女兒，她容貌出眾，性子討喜，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我父親和祖父都十分寵她。”
雖然是女兒身，但陸淩雲打小就跟著自己的父親學做生意，還未及笄她就掌管了陸家在青州的大部分生意，而她的哥哥陸淩峰則主要負責青州之外的生意。
“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等我姑姑及笄，上門提親的人都快要踏平我們家的門檻。”想起幼年的事情，陸知行臉上的笑容變得柔和了許多。
陸淩雲還未及笄他就已經記事，他還記得當年的陸淩雲是多麼的張揚肆意，總是一襲紅衣打馬穿街而過，引得街上的少年郎頻頻張望。
她及笄那日，行完笄禮之後便不管不顧的往外跑，一躍上了她心愛的馬兒，口裏嚷著：我要離開青州了。然後策馬跑出陸家住的那條巷子。
“姑姑總想離開青州，像我父親那樣天南地北的四處遊走，隻她這一個女兒，我阿奶自然不肯，姑姑最會撒嬌，哄得我阿奶答應等她及笄就準許她離開青州去做生意。”
“你姑姑及笄之後來了盛京？”齊垣開口問。
陸知行搖頭：“姑姑及笄之後不久我家來了客人，她再沒能離開青州。”
力道太大，手中的杯子被陸知行捏碎。
齊垣思索著他那句話的意思。
來了客人，再沒能離開青州……再聯係上陸淩雲對陸的恨意，齊垣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
“對方身份不尋常，當年我家中人提起時隻說是貴客，連個名姓都沒有，我祖父和父親設宴款待他們，當晚其中一個喝醉了酒，摸進了我姑姑房中。”
不是意外，是早有預謀，陸淩雲會些拳腳功夫，對付一個酒鬼還不在話下，可那天她被下了下三濫的藥，事後對方反咬一口，說是陸淩雲勾 引他……
“陸家就這麼算了？”齊垣難以置信的問。
自己寶貝一般的女兒受了這樣的侮辱，陸家就一聲不吭的忍了下來？
“民不與官鬥，那時候陸家連青州首富都不是，對方身份不一般，想要陸家消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陸知行麵上表情複雜，陸家世代經商，從那之後他這個陸家長孫就被送到盛京求學，祖父父親無數次告訴他，你要好好念書，考取功名，出人頭地。
陸淩雲的事情讓他們意識到，沒有權勢，別說是萬貫家財，就是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
“原本我姑姑幾天後就該啟程離開青州，可出了那樣的事，我們家拿對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們離開時羞辱我姑姑，說可以帶她走，讓她做一個妾，我姑姑朝哪個男人扔了一枚飛鏢，男人躲得快，雖然受了點傷但生命無虞。”
對方離開青州時還放下狠話，說不會輕易放過陸淩雲，會讓陸家付出代價。
老天有眼，四個月後陸家打聽到那個男人意外身亡的消息，但老天的眼睛隻睜了一半就又重重合上——陸淩雲還沒高興太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孩子肯定不能留，這是她的噩夢，是她的屈辱，如今傷害她的人死了，她怎麼會留下這個孩子折磨自己。
陸家上上下下都覺得孩子不能留，沒了孩子，陸淩雲往後再嫁一個好人家不是什麼難事。
一碗打胎藥下去，胎兒還在，陸淩雲丟了半條命。
“我姑姑不怕死，我阿奶卻舍不得，她命人夜以繼日寸步不離的看著我姑姑，直到囡囡被生下來，那些守著我姑姑的人就被派去守著囡囡，防止我姑姑對囡囡下手。”
之後的事就是那天在陸家時陸淩雲對陸難說的那些。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陸淩雲或許會繼續過自己的日子，離開青州到別處去做生意，可這個孩子擊垮了陸淩雲，被人不分日夜看守著的那些日子擊垮了她，她性情大變，不再是那個張揚肆意的少女。
“姑姑是我祖父最疼愛的女兒，因為她的事祖父大受打擊，一病不起，囡囡還不到半歲我祖父就走了，姑姑把祖父的死記在囡囡頭上。她從未放棄對囡囡下手，好在我阿奶把囡囡保護得很好，囡囡是我姑姑生的，她的命卻是阿奶給的。”
“姑姑是我阿奶的孩子，是陸家唯一的女兒，論心痛誰能比阿奶更心痛，可囡囡也是無辜的。”
陸家的每一個人都是無辜的，不管如何取舍都會傷害到其中一個，權衡之後老夫人選擇將陸難養大，這樣的選擇在陸淩雲看來無異於背叛。
她的阿娘，最疼愛她的阿娘，為了一個不該出世的孩子拋棄了她。
她把這些恨意統統加諸在陸難身上，夢裏都恨不得陸難死去。
“陸難的父親是誰？”長久的沉默之後齊垣問。
今非昔比，如今陸家是青州首富，陸知行在朝為官，不管傷害陸淩雲的人是誰，陸家都不再是十七年前可以任由他們欺淩的陸家。
“侯爺對大長公主有什麼了解？”頓了半晌之後陸知行問了這麼一句。
齊垣眉頭高高蹙起。
大長公主，先帝的胞妹，當今皇上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