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身似浮萍

第114章 身似浮萍

來回顛簸,在回城的馬車上陸難就睡了過去,等回到城裏是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齊垣將陸難送到陸家大門口。

見陸難這麼晚才回來陸知行沒有說什麼,倒是陸知言一直拉著陸難說個不停,說什麼男女有別,就是她的先生也該注意一些,往後不可這樣隨意……最後陸難又在去另一座宅子上的馬車上睡了過去。

“沒有用的,你說什麼她都會答應,但下一次還是照做不誤。”陸知行輕聲笑道。

依他看來剛才陸難根本沒把陸知言的話聽進去,連敷衍都不願敷衍,現下沒有比讓陸難不去找靖勇候更難的事情了。

因陸難回來的晚,另一頭的陸家飯菜早就備好,隻等他們三人一到就能開席。

眾人都入了席,見陸難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季淑貞問:“上哪兒淘氣去了,看你累成這樣?”

年三十兒,她還以為一早陸難他們就會過來,沒想到這麼晚了才過來。

陸難睡眼惺忪,反應也變得有些遲鈍。

“囡囡陪著我描花樣子,一直忘了時間。”陸知言忙給她打掩護。

要是讓讓季淑貞知道他們是因為陸難去了侯府才來這麼晚那還得了。

“好了,都吃飯吧。”陸淩峰開口,眾人紛紛拿起筷子。

今年陸家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團圓,這麼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實屬難得。

將桌旁的人挨個看了一眼,不見陸淩雲,陸難立即蹙起眉頭。

“我阿娘呢?”她問。

眾人麵麵相覷,沒人說話。

以前陸難最喜歡過年,因為不管平時怎麼樣,年三十兒這天晚上阿娘都會跟他們一起吃飯,一年中她隻有這一天能跟阿娘在一張桌上吃飯。

“我阿娘怎麼還沒來啊?”見沒有人說話陸難又問了一遍。

難不成是因為今年阿奶沒來盛京,所以阿娘不願意來吃飯。

就好像她一樣,飯桌上看不到阿娘的那一瞬間,她的胃口都消了大半,阿奶是阿娘的阿娘,阿娘肯定跟自己想的一樣。

“你阿娘有事不能來,我們先吃著,一會兒會有下人給你阿娘送飯的。”季淑貞笑著哄她。

陸難依舊顰著眉,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阿娘有什麼事啊?”她看著季淑貞一臉疑惑的道。

有什麼事情能讓阿娘今兒都不來吃晚飯?他們熱熱鬧鬧的,卻要讓下人給阿娘送飯,陸難覺得這樣很不好。

“不如二姐姐去看看吧。”陸瓊佯裝天真的提議道。

既然是陸難的母親,理應她這個做女兒的去看看,陸難反倒來問他們,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放肆,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季淑貞喝道。

陸瓊被嚇一跳,立即噤了聲,她還記得上次挨得那一巴掌。

從上次季淑貞就看出來陸瓊對陸難有敵意,年紀小小,心倒是不小。

“好了,吃飯吧。”陸淩峰又說了一句,不苟言笑的。

陸難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來,“我要去看看我阿娘。”語氣十分堅定。

她不能丟下阿娘在這裏吃飯。

“囡囡。”

“囡囡。”

季淑貞和陸知言異口同聲,兩人都站起來。

“坐下吃飯。”陸淩峰喝了一聲,大過年的,非要鬧出那麼多事嗎?

見他麵色嚴肅,母女倆都坐了回去,陸難卻不為所動。

“我不吃,我要去看阿娘。”說完陸難就轉身離開,季淑貞還想說些什麼,話還沒出口就聽得陸淩峰冷聲道:“吃飯,不必管她。”

陸瓊臉上的得意都不加掩飾,陸家人都被陸難灌了迷魂湯,幸好她爹爹是清醒的,不過她沒得意多久,就見陸知行站了起來。

“兒子忽然想起還有些公事沒處理完,爹,娘,你們先吃著,我去去就來。”說完陸知行也轉身離開。

陸淩峰沒說什麼,季淑貞和陸知言鬆了一口氣,幾人這才開始吃飯。

……

陸淩雲的院子裏。

跟前院的喜氣洋洋不一樣,這裏感受不到絲毫新年的喜悅,甚至有些死氣沉沉,陸淩雲坐在燈下,桌上擺了一個籃子,裏麵裝著半籃子的手絹,陸淩雲手中拿著剪刀,將那些手絹一條一條的剪壞。

薛媽站在她的身後。

“姑娘怎麼不到前院去吃飯?”

薛媽是陸淩雲的乳母,幾乎是從陸淩雲生下來就一直跟在陸淩雲身邊,陸淩雲沒有嫁人,薛媽就一直喊她姑娘。

“我不想看到她。”陸淩雲見著籃子裏的手絹,不曾抬一下頭。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薛媽輕聲道。

陸淩雲輕笑一聲,臉上盡是不屑。

“誰知道失憶的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心眼多著呢。”她把剪壞的手絹扔到地上。

薛媽無言,別的她不清楚,但陸難的藥都是她親手熬了又親眼看著陸難喝下去,失憶這件事她還是能肯定的,不過這些都不能對陸淩雲說。

“你說她究竟想做什麼?”陸淩雲問道,她沒看薛媽,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是答應了陸知行暫時不插手陸難的事,但是對陸難失憶這件事她一直都不是完全相信。

且看吧。

“姑娘先吃些東西吧。”薛媽勸道。

“我不餓,薛媽你回去歇著吧。”

此時陸淩雲沒有麵對陸難時的盛氣淩人,燈火昏黃,襯得她整個人柔和了許多。

院子裏傳來陣陣吵鬧聲,她看向薛媽,道:“怎麼回事?”

把薛媽從陸知行那裏帶過來之後陸淩雲就沒再出過門,這些天也沒人來過,誰這麼不長眼在今兒來鬧事?

“姑娘坐著,老奴出去看看。”

薛媽轉身出去,來到院中,見院門處聚了好幾個人,爭吵就是從哪裏傳過來,薛媽快步朝那裏去。

“大晚上的吵什麼,沒得擾了姑娘的清淨。”薛媽一邊走一邊道。

“薛媽,是我啊薛媽。”被攔在外麵的人興衝衝的朝她招手。

是陸難,院裏的下人把她攔在了外麵。

倒不是下人不認識陸難,而是陸淩雲特意吩咐過,誰進來都可以,唯獨陸難不行。

“二姑娘這是做什麼?”薛媽還是以前那副模樣,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

“薛媽你快讓他們放我進去,我是來請我阿娘去吃飯的。”見到薛媽陸難就像見到救星一般。

可薛媽不是她的救星。

“二姑娘回去吧,你阿娘不舒服,不能去吃飯。”

“不舒服?阿娘怎麼了,她生病了嗎?有沒有請大夫啊?”陸難接二連三的問。

原來是因為生病才不去吃飯的。

“二姑娘回去吧,你繼續站在這裏,一會兒姑娘出來見著該不高興了。”

薛媽的話好似一大盆冷水兜頭而下,澆得陸難如墜冰窟。

是的,阿娘不會想要見到自己。

好長一會兒沉默之後陸難才勉強的揚揚嘴角,對薛媽道:“那我先走了,薛媽記得叮囑我阿娘吃藥。”

薛媽沒說什麼,陸難帶著殿春落荒而逃。

“姑娘……”見陸難失魂落魄的走著,殿春不由得歎了一聲,“我們回去吃飯吧。”

陸難搖頭,回去做什麼,飯桌上既沒有阿奶又沒有阿娘,一家子其樂融融,她是多餘的那一個人。

“殿春,我想回青州了。”陸難輕聲道。

陸家是種著荷花的池塘,而她是池塘裏的浮萍,雖然在荷葉的庇護之下長大,但到底是沒有根的。

小時候她不會這樣想,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就是陸家的人,可今兒卻突然生出了格格不入的感覺來。她無處可去,這裏沒有她的院子,她甚至不熟悉這座宅子的路。

“囡囡。”前方傳來陸知行的聲音。

陸難抬頭,見不遠處的回廊下,陸知行站在燈下對自己笑,她又想到小時候自己偷偷躲起來難過,每一次都是哥哥找到她。

見她止步不前,陸知行邁步來到陸難麵前。

“哥哥你怎麼過來了,你不吃飯嗎?”陸難先開口,笑得十分勉強。

“我是來找囡囡的。”陸知行直言不諱。

方才他一直跟在陸難後麵,看著她跟著下人去陸淩雲的院子,看著她被院子裏的人攔下來,再看著她被薛媽趕回來。

“哥哥,我不想去吃飯。”明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會顯得自己很不懂事,但陸難還是說了。

她真的不想去,她笑不出來了。

“好,不去吃。”陸知行很快應下來。

她越發難受,哥哥總是對她這樣好。

“過完年哥哥就送我回青州吧。“陸難忍住心裏的酸楚。

“不等阿奶了?”

“不等了,等我想起來再回盛京看她吧。”

陸知行注意到陸難的說法變了,她是真的很難過,難過得不想再回盛京。

“我帶囡囡回去吧。”

陸難沒有立即應下,她盯著陸知行看了一會兒,試探著道:“我想見先生。”

“……不行。”

一個時辰之前她都還在靖勇候那裏。

陸難沒說什麼,若是真的見到先生,被問起為何難過,得知緣由先生肯定要說她不撞南牆心不死。

不,她是撞得頭破血流都還不死心。

兄妹倆悄悄離開,回到府上,陸知行讓下人準備了些簡單的飯菜,自己陪著陸難一起吃,陸難實在沮喪,略略吃了些就放下筷子。

“哥哥,我累了,想回去睡覺了。”不等下人撤去碗筷陸難就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