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點點陽光調皮地照耀著銀裝素裹的世界。整個天地在數尺後的晶瑩大雪的覆蓋下,越發的幹淨,越發地純潔,越發地漂亮,越發地幽靜,可是,也越發地清冷了。
都說雪前暖和,雪後冷,這話倒是真的!
坐在馬車裏的林晨媛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粉色的棉衣,不斷地往自己白皙冰冷的小手上哈著熱氣。
“青峰,你冷嗎?”林晨媛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帶著淡淡的擔憂,這樣的天氣裏青峰隻穿了幾件秋日的衣裳,著實讓人擔心。
好長時間都沒有回答,林晨媛以為青峰沒有聽見,又大聲問道:“青峰,你冷嗎?”
“回小姐,屬下不冷!”異常恭敬的聲音,足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林晨媛莫名失笑,她也不懂為什麼會笑,可是,聽著青峰那異常恭敬地聲音她就想笑。
笑什麼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一時間,空氣竟有種讓人壓抑的感覺。
纖纖素手掀起馬車的車窗簾幔,一雙清澈而引著淡淡憂傷的明眸靜靜地凝望著銀裝素裹的純白世界。
燦爛的陽光散發出溫暖的光芒,給整個粉妝玉砌的銀白天地增添了一層淡粉色的柔和。沐浴於溫暖和煦的陽光中,讓人不自覺地心生一種懶洋洋的安逸感。
遠處,彌漫在雪的煙霧裏的連綿起伏的群山在陽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條條起伏而柔美的耀眼光線。鬱鬱蔥蔥的山林早已變成巨大而玲瓏的銀珊瑚的世界。整個遠山給人一種極致的純潔,可是,越是如此,反而越易讓人迷失在純白的潔淨世界中。
路旁,枯枝椏上掛著重重的雪,那些雪有的已經結了冰,傲然地下垂著,似乎在等待接下來或墜落或消融的命運,沒有掙紮,亦沒有怨言,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命運之神的到來。
坐在奔馳的馬車裏,偶爾能看見路邊茅舍旁的數株梅花,那梅花頂著冷寒的風雪,在銀白色蒼涼的天地間傲然綻放。雖有些微微下垂,卻努力地與厚重的雪絮對抗,依然開得傲然恣意,芬香四溢,不曾因自己所處的環境而折節。
林晨媛每次都會怔愣地望著那數株梅花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才回過神來。伸手放下車窗的簾子,然後又緊了緊身上的棉衣!
垂下手摸向自己的腰間,然而腰間卻是空空的,再也沒有那溫熱卻帶著淡淡涼意的玉佩了,手莫名地瑟縮了一下,嘴角亦揚起莫名所以得弧度——似釋然似悲哀。
想起那塊刻有“卓野”的玉佩在下山前已經送給了震北小王妃衛冥愛暖。其實,那塊玉佩,她本是不該送的,留著也算是對彼此的一個念想,可是,她卻執意送出。
當玉佩送到衛冥愛暖的手中時,那一刻,她不知道是一種沉重的煎熬,還是一種解脫的釋然。
然而,她知道她送這塊玉佩給衛冥愛暖,是告訴逸哥哥,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是想告訴逸哥哥她已然放下了,而逸哥哥也該放下了。
她記得當時她把那塊玉佩交給衛冥愛暖時,她是這樣說得“替我告訴五哥,我現在很好,而且也已經愛上別人了,所以這塊玉佩也是時候還給他了;還有幫我告訴他‘有花折時隻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現在我很幸福,我希望他也能夠幸福!”
她當時努力地想要笑出來,可是,她不知道她是否真正地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隻是看衛冥愛暖的神情,她的笑容該是很難看的吧!
當時衛冥愛暖怔愣地看著她,好久才從聲音裏擠出來一個“好”字;她想衛冥愛暖該是看出來了什麼,可是,有些事就算衛冥愛暖問,她也不會回答的。
不過,緣分有時候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衛冥愛暖都愛著同一個男子的緣故,還是其他。當她把衛冥愛暖想知道的事情告訴她的那一刻起,她和衛冥愛暖之間似乎就達成了某種默契。
在淩空寺的那幾天,隻要有時間,衛冥愛暖都會來找她說會話或是聊聊天,而她們談論最多的自然是軒轅逸。
她會告訴衛冥愛暖軒轅逸的喜好,而每每這時衛冥愛暖就像是一個勤學的孩子般,認真地凝聽,認真地記下。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否流過異樣的水流,但是,她知道看著那樣的衛冥愛暖,她知道衛冥愛暖一定能夠給逸哥哥幸福的!
僅僅是幾日的相處,她和衛冥愛暖竟成了能夠訴說心思的閨中密友,隻是,有些事,她依舊選擇隱瞞。是因為不願讓他們擔心,還是怕自己後悔,她不知道,她害怕別人規勸她放下仇恨,因為,若是不報仇,她就算是死也無麵目去見諸葛爺爺、不累不死師父,還有星痕。
腦袋又像炸開了般,於是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有些挫敗地歎了口氣。
許多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她知,她知道他也知。
可是,她沒能得到的幸福,卻執著地希望她所愛的人能夠得到。即使心裏隱隱地痛,她卻還是希望他能幸福。
她相信衛冥愛暖一定會讓軒轅逸幸福的!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幸福的!
她在心裏篤定地想。
望著點點梅花隱去的方向,林晨媛將自己對過去懷念的思緒完全隱藏了起來,她知道已經到了不得不放下的時候。這次去淩空寺本就是為了緬懷過去,和過去做個徹底的告別,卻未曾想在那裏遇到了震北小王妃衛冥愛暖,她想這許就是天意,讓她真正地放下過去。
盡管心裏依舊會舍不得,但是她知道她已經在學著漸漸地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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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石階上堆滿了厚厚水沫似的雪花,她的腳步忽然有千斤重起來,是因為知道這台階的盡頭就是禦劍山莊,是因為知道這台階的盡頭就是她不得不去正視的命運,亦或是知道這台階的鏡頭就是她的死亡塚。
原來,她也會懼怕死亡,亦或是不敢正視自己也是魔鬼的事實。故而她遲疑了。
“小姐,怎麼了?”青峰見她遲遲未動腳步,不由得出聲道。
側眸,淡淡地笑道:“沒事!”
隻是笑容開始縹緲起來,一瞬間,青峰有些懷念她在淩空寺內真實的笑容。
就在林晨媛踏上第一步台階後腳步將提未提時,就見一個青色的身影一下子衝到了林晨媛的懷中,滿是委屈的聲音響起。
“姐姐!”林雲兒帶著哭腔滿腹委屈地喊道。
林晨媛輕輕地拍了拍林雲兒的背部,笑道:“哪個不要命的敢欺負我們的雲兒了!”
她的笑容依舊縹緲,青峰發現自從踏上禦劍山莊的勢力範圍後,她的笑容就真實不起來!
“姐姐,你還笑得出來!”林雲兒在林晨媛的胸中憤恨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天發生了什麼?”
林晨媛被問得一頭霧水,抬眸,望向站在三階之外一臉凝重的珊珊,開口詢問道:“珊珊姐,怎麼了?”
珊珊看了看林晨媛,又看了看撲在林晨媛懷中哭泣的林雲兒,歎了口氣道:“蘇家大小姐蘇雪來了!”
聽到蘇雪的名字,林晨媛有一瞬間的怔愣,莫名地想起那日她救了蘇雪後收到的羞辱,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
蘇雪和蕭宇炎本是天生一對,一直她都是祝福他們的。可是,現在,她卻要奪走蘇雪所愛之人的生命。思及此,林晨媛居然替蘇雪心傷起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她從不想和蘇雪爭奪什麼,可是,她卻不得不手刃蕭宇炎——奪走蘇雪心愛之人的性命。
林晨媛想她終是殘忍的,不管是對誰,她都太過固執,以至於總是在傷害無法彌補後才後悔。
不過,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吧?因為這一次之後,這個世間再也沒有林曦兒亦或是林晨媛了。
眼睛有些瑟瑟地,不知道是為即將失去愛人的蘇雪,還是為了自己永墮阿鼻地獄。有些傷感地抬起頭來望向遠天漸漸西沉的柔和太陽,大地依舊沉浸在銀白的純淨中,隻是多了一份忽略不掉的清冷寒意。
“怎麼,蘇雪小姐欺負我們的雲兒了?”許久,林晨媛才找回自己飄遠的心神,帶著淡淡揶揄的笑容道。
“姐姐!”林雲兒急忙從林晨媛的懷裏抬起頭來,為她淡然的語氣深感不滿,為什麼她的姐姐還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呢?
不過在看向林晨媛有些飄渺的笑容後,她忽然停住了話語,隻是頓了頓,隨即有些不解恨地憤憤道,“她要是敢欺負我,我才不會讓她有好果子吃!”
林晨媛笑笑,林雲兒所謂的沒有好果子吃無非就是在人家的食物裏放些巴豆,在人家常走的路上弄些小陷阱,然而,常常都是自己害了自己。
一時間竟她有些後悔以前讓林雲兒跟著她做這些“無傷大雅卻足以傷天害理”的壞事去。
林雲兒見林晨媛依舊一副不知事態嚴重的樣子,不由地還是開口說出了事情的真相:“莊主居然要娶蘇小姐!”
“哦!”林晨媛在知道真相後,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已經知道了。隻是,蕭宇炎若是娶了蘇雪,那麼當她殺了蕭宇炎後,蘇雪該怎麼辦呢?
莫名地心緒有些亂了,她隻是想替諸葛爺爺、不死師父不累師父和星痕他們討回一個公道而已,她不想傷害另一個人。然而,若是執意報仇,她勢必會傷害另一個叫做蘇雪的女人。或許還會傷害更多的人,隻是,她一直不想也不願深入思考下去。
無聲地歎了口氣。
珊珊自是沒有錯過林晨媛眼中的那抹惆悵,不過,她自是不知道林晨媛百轉千回的思緒,她隻是認為小姐的惆悵是因為蕭宇炎要娶蘇雪的原因。
心下忽然為風雪澈心疼,看來澈王爺注定得不到小姐的心了。為什麼癡情的人無法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呢?
隻是,感情的事本就是一個無法說得清,更難以道得明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