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雲深不知處 第七章 震北小王妃 2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卻掀起千層浪,杯中的茶水早已溢出,可是林晨媛尤不自知,她的腦中此刻隻想著那輕靈婉轉的聲音中吐出的那句話“我是震北小王妃,也就是軒轅逸的妻子!我是震北小王妃,也就是軒轅逸的妻子!……”

直到許久林晨媛才能把這句話消化了——眼前女子的意思是“她是逸哥哥的妻子!”

因她這句話,她的腦子似乎被什麼重器狠狠地砸了一般,一片混沌。而心也不受控製地狂跳著,她想伸出手撫平這異常激烈的心跳。可是手卻僵直了般,隻能定在那裏。

此刻屋外,風雪又起,她透過微敞的窗戶往外望去,隻見雪再一次飄飄揚揚地灑落人間。

她想,雪精靈的歸宿是否就是這汙濁的人世間呢?

忽然厭惡起自己來,她不是曾對逸哥哥說過,等他找到自己的幸福時,她就會回去;她不是曾對他說過,想要他有一個愛他的妻子。——眼前的女子溫柔開朗又高貴,而逸哥哥也是溫潤儒雅,他們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

而此刻,該女子出現在她的眼前是否表示逸哥哥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那麼,她該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心裏會莫名地痛著呢?

“林晨媛,你為何這麼自私,你該高興,你該笑得!可是你的嘴角為什麼這般僵硬,連牽起一個簡單的弧度都不會嗎?”林晨媛忍不住痛恨自己此刻的脆弱。

“水溢出來了!”輕靈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關心溫柔地提醒著。

林晨媛有些狼狽地收拾好自己淩亂的思緒,道:“不知道震北小王妃光臨,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對於林晨媛刻意的疏離,震北小王妃也不在乎,她看著林晨媛單薄卻異常倔強的背影道:“我複姓衛冥,閨名愛暖,你可以喚我愛暖,我不喜歡你喚我震北小王妃或是小王妃。其實,我們關係該是很親密的!”她若有所指道。

林晨媛淡淡道:“禮不可廢也!”

其實她不是一個執著於迂腐禮教之人,可是,對於眼前的女子,她卻刻意地用俗禮疏離。

原來,她也不能免俗!嘴角微微牽起冷硬的弧度。

衛冥愛暖也不在意她的疏離,笑道:“若是如此,我是不是該喚你朝陽郡主呢?”

林晨媛的身體有瞬間的呆滯,她的聲音似乎被什麼堵住般,一瞬間,她就如失聲般——再也無法言語!

“朝陽郡主就不好奇,我為什麼來找你嗎?”見林晨媛隻是呆愣著,衛冥愛暖一邊走向林晨媛站立的桌邊,一邊笑著繼續道。也不管林晨媛是否準備請她坐下來,就自顧自地坐到了桌前的矮凳上,一雙水亮的大眼睛定定地凝視著林晨媛。

“不知道小王妃找民女有什麼事?”林晨媛終於找回了聲音,隻是語氣淡淡的,還帶著莫名的不悅。對於衛冥愛暖點破她是林曦兒的身份,她似乎並不在意,可是當衛冥愛暖說出另一個身份時,一股莫名的悲傷和憤怒染上了心頭。

“朝陽郡主”是她永遠的痛,因為這個不僅僅是一個頭銜,而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她極不願承認這個身份——朝陽郡主——甚至不惜為此抗旨。

衛冥愛暖定定地看著林晨媛許久,才道:“朝陽郡主果然如傳聞中一般與眾不同,竟然有勇氣當眾拒接聖旨,這要何等的勇氣呢?”

衛冥愛暖的聲音沒有起伏,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林晨媛沒有說話,隻是將一杯已然斟滿的茶杯送到衛冥愛暖的麵前。

“水滿則溢,那麼人呢?”衛冥愛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向林晨媛請教。

“請!”林晨媛沒有回答衛冥愛暖的話,隻是微笑著舉起自己手中的茶,然後舉到衛冥愛暖的麵前,道,“我與逸哥哥本是結拜兄妹,說起來,我還應該喚你一聲大嫂才是!”

“大嫂”二字竟讓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手中的茶水也在空中東搖西擺地扭動著身體。

震北小王妃忽然笑了起來,道“大嫂,這個稱呼不錯!好,那為嫂的就回敬曦兒妹妹一杯!”

說著,她便將自己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兩人隻是靜靜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屋外細細碎碎的雪聲,在狂風中嗚鳴低泣,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這充滿悲傷的塵世。

屋內,相坐兩無言。

林晨媛極力想要忽略眼前的女子,於是,打量起這間素白的廂房來。這是一個擺設尤為簡單的廂房:一張木床,一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佛經,除此之外隻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

桌子上隻是擺了幾個茶杯和一壺溫熱的茶水。

盛極而衰——是否是曆史的必然呢?

還記得小時候和娘親來淩空寺的時候,這裏是何其的香火鼎盛,然而不過數十年光景,這裏竟如此蕭索。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

很多時候不是景觸發了情,而是心中的情映照了眼前的景,這就是所謂的境由心生吧?

過了許久許久,見林晨媛都沒有再說話的打算,衛冥愛暖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打破沉默道:“在才和軒轅逸成親的那段時間,你知道嗎,我甚至想過要殺了你!”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是卻讓林晨媛的身體一震,她不解地看著眼前帶著濃濃笑意的女子。

然而衛冥愛暖隻是笑道:“可是,我無意中發現了一件事。那件事讓我想恨你也恨不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我想你能給我一個答案。”

此刻,衛冥愛暖的臉上隻有鄭重和嚴肅,她望著林晨媛,似乎想要從她的臉上尋找出答案:“即使你不想回答,我還是執意想要一個答案!”

林晨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子。

衛冥愛暖沒有在乎林晨媛的反應,而是繼續道:“你知道嗎,他從成親到現在一次也沒有碰過我,即使是洞房花燭夜,他也隻是在地上打了地鋪!當時,我問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好。你猜他怎麼說?他說‘衛冥姑娘,對不起,也許我不該答應皇上的賜婚!’然後他便溫柔地叫我不要多想,好好休息。當時,就算是拒絕,他也是那樣的溫柔,溫柔到令人心碎!其實,我倒希望他如一般決絕的男子,幹脆不要進房好了!可是”

衛冥愛暖的臉上有著化不開的哀傷,她看著林晨媛,緩聲道:“可是,他卻用那麼溫柔的聲音叫我不要多想。那一夜,我輾轉反側,不斷地想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亦或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然而,新婚第二天,別人給了我答案,那時我才知道不是我做的不夠好,而是因為他的心裏已經有人了,一個叫做林曦兒的女子!而那個女子,還曾是我在不久前心生佩服的女子——因為她毅然決然違抗聖命的勇氣!然而”

衛冥愛暖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林晨媛心生不忍,想要安慰,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能別過臉去不看她臉上的苦澀。

衛冥愛暖繼續道:“然而,隻是一瞬,我便恨她了,恨她為什麼拋棄如此溫柔的男子而決絕地離去,也恨她為什麼在我之前認識那個溫柔男子,更恨她為什麼能夠占據那個溫柔男子的心。原來,恨也隻是一瞬,甚至連理由都虛無的可怕!”

林晨媛的眼裏滿是憐惜,她能體會到衛冥愛暖此刻的痛苦,可是也隻是能體會,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麼安慰的話於衛冥愛暖而言都是不痛不癢的安慰之言。亦如珊珊姐對她的規勸一般。很多事困在心裏終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來的!

衛冥愛暖的聲音開始哽咽,為了緩和那突來的哽咽,她故意又頓了頓,眼眸裏帶著濃濃的悲哀道:“我並不是真的恨你,其實,我隻是羨慕你!同時也替那個是我丈夫的溫柔男子心疼:因為從他的臉上,我看到了深深地痛苦和寂寞。我知他比我更痛苦也更寂寞。”

“你真的不能怪逸哥哥,逸哥哥是這個世上最溫柔的男子,他從不想傷害任何人的!”林晨媛道,似是對著衛冥愛暖說,又似自言自語。

“是呀,他真的很溫柔,溫柔到在不知不覺中,我的心開始淪陷!”她直言不諱道,“或許在那晚洞房花燭夜的初見裏我就愛上他了!”

她在說這句話時,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深情。

林晨媛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凝望著眼前這個毫不掩飾自己深深的落寞、孤單和濃濃愛意的女子。

“我勸自己不要淪陷,卻還是淪陷了。可是,後來,我無意中聽到他和父王爭吵的內容時,我心裏已經絕望的愛戀卻再一次複燃了。也許這樣說很過分也很自私,可是,愛情本是自私的不是嗎?若是愛了,即使有一點點渺茫的機會能夠在一起,還是要努力爭取!要知道能夠遇到自己愛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而若是不爭取,錯過的就是一輩子。我不想錯過!”衛冥愛暖說著便激動地握住林晨媛的手,帶著幾分歉意道,“這對你和他而言是最殘忍的事,可是於我而言卻是契機。我想,也許我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愛他!所以,我不想錯過!”

林晨媛看著衛冥愛暖眼裏那異常的執著以及那毫無怨言的深情,忽然間也被眼前這個女子感動了,衛冥愛暖對逸哥哥的愛真的很深很深,她想幫她。於是她道:“你想問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晨媛的聲音清清淡淡地,聽不出她此刻心中的悲喜哀樂,可是,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說這句話時是非常真誠的。

“謝謝你,曦兒!”衛冥愛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