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媛隻是那樣呆愣地看著青峰,許久許久,仿佛過了數千年般,她才猛然回過神來,然後拚命地奔向青峰,她忘了腳下的積雪有多厚,也忘了那冰冷的刺骨感,她隻是拚勁全力地跑向青峰。
不知是不是奔跑的速度過快,她好幾次差點摔到。
可是,她依舊快速地向著那個屹立在雪地裏的傲然倔強的身影奔去。
她知道那個雪地裏堅韌的身影依舊還是那個寒冷秋夜裏借她肩膀、擁她入懷、給她安慰的青峰,可是,她已經不再是她了,她不配他對她這麼好。
原來從心裏她已經開始厭棄自己了,這是不是一種莫名的悲哀呢?在世界還沒有將你遺棄之前,你便已先拋棄了整個世界、拋棄了那些關心愛護你的人。這到底是因為懦弱還是因為恐懼呢?她不清楚,更何況她也來不及深思,她隻知道要快點跑到那個屹立在風雪中的倔強之人的身邊,阻止他,阻止他。
可是她能阻止嗎?
就像她阻止不了那麼多親人朋友地離開一般。
“青峰,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最終由於奔跑的過於用力,林晨媛還是跌倒在厚厚的積雪上。她滿臉淚痕地凝視著青峰的方向,口中卻在瘋狂而痛苦地呐喊著。
“青峰,求求你,不要為了我連你的自尊都不要,你這份情誼,我受不了,受不了!”她如何能受得了,她在不久的將來將會血刃他的主子,他此刻盡心盡力保護的人不久後就會成為他最痛恨的人,那時,他會不會後悔救了她呢?她不希望他後悔,因為她才是罪孽的源頭,她錯得離譜,所以,她要用血來補救!
誰說能清洗世間汙濁的是潔白冰瑩的鮮血的,實際上能夠清洗世間汙濁的反而是人類渾濁、灼熱、鮮紅的熱血,因為唯有鮮血能夠蕩淘世間的一切汙濁不堪。
等到林晨媛來到青峰的身邊時,她的衣衫也早已被濕透,她用自己冰涼的小手使勁地拉著青峰的胳膊,嘶喊道:“青峰,你給我起來!”
“青峰,是個男人就給我起來!”她絕望地想要激怒他,這個跪立於風雪中的男子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她,為了她這個已經髒透了的汙濁之人。
“青峰求求你起來!”她嘶喊著,用力地拉扯著他,可是他就如一座嵩山般屹立在那兒,絲毫不為所動。
秦世看著這一對主仆,臉上露出無奈地苦笑,對此,他是愛莫能助。可是,他忍不住望了眼厚重的車幔,不知道車幔裏的那個人是閉目而息,還是透過這厚重的車幔無聲無息地觀察著這外麵的一切呢?他想他的公子就算是閉目養神,也應該聽到了吧,隻是,公子卻什麼也沒說,更加什麼也沒做,不知這是為何?
以他對公子的了解,公子早應該命令他清除眼前這兩個礙眼的人了,可是,他卻遲遲沒有等到公子這樣的命令。
就在他猜測著他的公子捉摸不透的心思時,一聲異常魅惑而妖嬈的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響起:“不知你為了你家少夫人能做到什麼程度?”
聲音裏的笑意多了一層讓人捉摸不透的嘲弄。
聞言,林晨媛緊緊往上拽著青峰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她茫然地看著那厚重的車幔,可是由於車幔過於厚實,她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可是,即使看不到人影,她還是想要看著,為何那聲音讓她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明明是陌生到不曾聽過的聲音,可是,她卻偏偏有種熟悉感。她的腳不受控製地向著馬車的方向前進,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她的鼻息都已經能感受到那在風雪中仍然精神矍鑠的駿馬的鼻息了。
雖然壓抑自己的行為,可是她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回頭看著依舊跪立在風雪中的青峰,風雪早已浸透了他的下身,她定了定神,然後抬眸,一雙清澈中藏著濃濃憂傷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車幔的方向,緩聲道:“不知公子如何才肯帶我們一程?”
她心知青峰的倔強,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說服眼前的公子主動帶他們一程,否則,以青峰的倔強可能會跪到頑石點頭。
“本公子是問他能為你付出到什麼程度?”魅惑低沉的男音似噴薄的火山般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
對於他的態度以及那不屑的話語,林晨媛俏麗的容顏上忍不住染上淡淡的寒霜,為何他給她的感覺是不相信世間的一切呢,為何他給她的感覺是那般地憤世嫉俗呢?
“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便會為他付出一切,包括死!”這一次未等到林晨媛說話,青峰便朗聲堅定地道。
“是嗎?本公子不要你死,因為死對人而言不是痛苦,而是解脫,知道嗎?”他頓了頓,帶著笑意的慵懶聲音,有一種睥睨天下的邪氣,還有一絲視生命如草芥的狂然,“若是本公子說,你若自廢雙目,本公子就帶她一程,你可願意否?”
青峰望了一眼立於風雪中微微瑟縮的林晨媛,然後又望向那厚重的車幔,緩聲道:“公子依允之言,是否必然兌現?”
“你隻有選擇相信本公子,而沒有發話的權利!還是你根本不敢,或者是你根本不舍得你的這雙眼睛?”冷冷的聲音中滿是不屑和嘲弄。
青峰的臉上升起淡淡的怒氣,可是他隻是握了握手中的青色寶劍,然後道:“若是公子執意,那”
然而他還沒有說完,就聽一聲冷嗤道:“倘若你想動武,本公子奉勸你,你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愚蠢的主意,因為你毫無勝算!”
青峰的麵上閃過一絲愕然,他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其實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一雙眼睛,而是擔心真要他挖了雙目,而馬車裏的人又出爾反爾,那到時,他看了眼林晨媛,身體下意識地緊繃了起來。他必須得到確切的承諾才行。他又道:“公子依允之言,是否必然兌現?”
見他執著於車裏公子的允諾,秦世也回頭望向那厚重的車幔,心中腹惻“他家公子今日怎麼了,為何如此反常?”
然而,對於青峰的執著,車內的人不怒反笑,道:“你倒是執著,好,本公子就允諾你,若你真的剜去雙目,本公子必將你家少夫人送到安全之地。”
“好,我相信公子!”正說話間,青峰已揚起雙手,就要向自己的雙目剜去。
“青峰!我命令你住手!”林晨媛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青峰的身邊,而且還緊緊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可是,她的力氣哪裏有青峰的萬分之一,青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狠心用力地揮了揮手臂,她就被摔到了雪地裏,雖摔得不是很疼卻著實狼狽不堪。
青峰向摔倒在雪地的林晨媛望了眼,眼裏有著愧疚以及不易察覺的心疼,可是這些都抵不過那毅然決然的堅決。
“青峰,你想剜去雙目就剜去雙目吧,我不攔著你!”林晨媛沒有再衝上前去阻攔青峰,而是坐在雪地裏低低地笑著道,“但是,你是因我而失去雙目的,那麼,我也就隻能用自己的雙眼來陪你!”
他的麵容滿是堅定,而她的麵容卻滿是決絕。
風雪中,他望著她,眼裏有著不解。
她亦如風中水仙般靜靜地回視著他,那眼裏多的是決絕和淡然。
“哈哈哈!”馬車裏忽然爆發出清朗而歡愉的笑聲,接著就聽見那低沉、魅惑又性感的嗓音,道,“若是不知道你們是主仆,本公子定會以為你們是一對私奔的情人!”
可是在青峰來不及因為他這句話而斥罵他時,隨即他便冷著聲音道:“若是你舍不得你那雙眼睛,就麻煩給本公子讓開!好狗不擋道!”
他頓了一瞬,又道:“你放心,本公子答應你的一定做到,本公子什麼都不好,就是信譽好!就算她也瞎了,本公子還是會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嗯,本公子決定送你一個人情,她若真瞎了,那麼本公子會將她送到任何你指定的地方!”
他的聲音邪魅低沉,異常好聽,可是卻讓人覺得渾身冰冷。明明是那樣性感、魅惑的好聽聲音,可是聽到林晨媛和青峰的耳裏卻滿是冷血無情的冷酷,甚至還帶著濃濃的看戲興味。
林晨媛眉頭微蹙,隻是看著青峰,那眼神那神情分明在說“若是你執意毀去雙目,那麼,我定會奉陪到底!”
青峰望了眼林晨媛,又望了眼秦世,見他神色凝重地看著他,青峰隻是向他投以淡淡的一笑。
他望了眼昏沉沉的天空,似乎又將有更大的風雪來臨,他不可能在這樣的天氣裏徒步帶她離開,更何況他本身的傷還沒好。
手緩緩地往上伸到自己的雙眼處,而隨著青峰雙手的上移,林晨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裏,可是,她克製住自己呐喊阻止他的衝動。因她知曉,她若喊了,他反而會更加堅定。
手緩緩地來到了與眼睛齊平處,然後迅速地刺向自己的眼球。
林晨媛的的淚水再一次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而她隻是緊緊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輕聲哽咽,一切已成定局。
雖不甘,卻無奈,可是失去眼睛也未嚐不好,林晨媛想,至少她不用再麵對這世間的汙濁以及那些痛苦的不堪。
可是,就在十指即將碰觸眼球的瞬間,一道快如閃電的鞭影直劈青峰堅定的雙手,那揮鞭的速度極快,等到青峰意識到時,他的十指上已經有了一條長長的深入骨血的鞭痕。
他望向秦世,然而秦世隻是露出粗狂的豪笑,搖了搖頭,表示那一鞭不是他揮的。秦世回頭看了看眼前微微晃動的車幔,已知曉剛剛那一鞭是誰所為。
心中雖然詫異,自家公子這接二連三的反常,卻還是為了這個叫青峰的忠肝義膽的小子而鬆了口氣。
林晨媛因這忽然的驚變著實震驚了下,可是心中也舒了口氣——青峰沒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