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雲深不知處 第三章 帶著銀色麵具的男子2

“秦世,為何停下?”慵懶性感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似山穀緩緩流潺的溪水般清澈悅耳,又似欲噴湧而出的火山般渾厚低沉。

穿透過這狂暴呼嘯的風雪清晰地傳入喚作秦世的虯髶大漢耳中。

“公子,無事!“秦世粗狂卻異常恭敬地說道。麵上的不耐煩已逐漸轉化為不悅,他狠厲地瞪著眼前擋住他們去路、擾了他家公子清靜的黑衣人,恭敬地語氣早已消失不見,再出聲時是帶著狠厲的暴怒:“快給本大爺讓開,否則讓你血濺當場!”

秦世陰狠著聲音道,他本就是個死士,隻效忠於自己的主子,死亡對他而言就如家常便飯般,之前之所以會好心情地勸說眼前不自量力的黑衣小子,完全是因為今日心情不錯。可是,這不表示,他能容忍有人打擾到自己的公子。

對於秦世的陰狠暴怒的聲音,馬車裏的男子似乎根本不曾聽見般,而立於風雪中的黑衣人卻是聽得異常清晰。對此,黑衣人也不再謙恭有禮,這一刻,不但是黑衣人手中的青色劍鋒散發出冷寒之氣,就是黑衣人的臉上也露出了森寒之氣。

那架勢仿佛在說若是你不答應,那麼,他就隻能做小人搶走這一輛馬車了。

似是明白黑衣人所想,秦世冷哼一聲:“不自量力的小子!”

手中的青色寶劍早已出鞘,而秦世也揚起了自己手中那根趕馬車的馬鞭。

黑衣人和秦世的眼中均冒著耀眼的火光,那是一種怎樣的光彩呢?是棋逢對手的興奮,還是英雄惜英雄的概歎?

高手,黑衣人和秦世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即使未曾出招,他們也已猜出對方不是泛泛之輩。

可是兩人卻都有非戰不可的理由。

然而就在黑衣人與秦世即將劍鞭相向時,在狂嘯的風雪中卻傳來一聲帶著顫抖的驚呼:“青峰,快住手!”

林晨媛站在風雪中,紛紛揚揚厚重的大雪早已浸濕了她擋在外層的蓑衣,她的臉色發白,不知道是因為冰冷的風雪浸透了她的身體,還是因為眼前一觸即發的惡戰?

許是流年不利,林晨媛和青峰在去淩空寺的半路上忽然車轍壞了,她本是提議徒步而去,卻被青峰一口否決;她提議讓青峰回莊內,也被青峰一口否決。無可奈何之下,她和他隻得躲在馬車裏等待,希望能夠遇到一輛馬車帶他們一程。

許是上天憐憫,他們在大雪越發肆掠之前終於等到了一輛馬車。當時她正裹在厚重的暖衾裏和青峰隨意地聊著天,可是青峰卻忽然對她說:“來了輛馬車,屬下去看看!”

她當時隻是將信將疑,知道不讓他去看他必不會死心,可是,她在馬車上左等右等都不見青峰回來。這才離開暖和的衾被,掀開厚重的車幔。

卻不料,馬車外,北風呼嘯著,冰雪漫天,無情地吹刮著人們的臉頰。她遠遠地就看著穿著黑衣的青峰站在風雪中,與迎麵而來的那輛馬車對峙,知道青峰剛剛確實聽到了馬車聲,不由得佩服他在這樣呼嘯狂卷的風雪中亦能清晰地辨出那混雜著風雪、數丈外的車轍聲。

可是,看著青峰與那輛馬車對峙,盡管隔著一定的距離,她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肅穆的殺氣,不安頓時升上心頭。她有些焦急地大聲喚著“青峰”,可是呼嘯而過的風雪淹沒了她焦急的話語。

她咬了咬牙,跳下了馬車,然後舉步維艱的朝著青峰和那輛馬車對峙的方向走去。

風雪已經淹沒到腳踝處,即使是馬車在這樣的天氣裏也是極難行進的,更遑論是人了。難怪青峰會否決掉她徒步前進的提議。

“青峰,快住手!”林晨媛又喚了一聲,此刻她的聲音裏不但有著擔憂還有著淡淡的命令口吻。

在風雪中異常冷冽青色的劍光暗了下來,青峰回頭看著在呼嘯的風雪中臉色微白,身體瑟瑟發抖的林晨媛,朗聲道:“少夫人,請你先回馬車上等屬下!”

說話間那暗淡了的青色劍光再一次閃耀出更加熱血鮮紅的光芒,劍鋒直指虯髶大漢秦世。

“青峰,我叫你住手!”這一次林晨媛幾乎是用吼得。

青峰側眸,望向站在風雪中僅一瞬間就已蒼白了臉色的林晨媛,他能感受到她身上莫名的憤怒還有巨大的恐懼。

憤怒他可以理解為是因為他不聽她這位未來少夫人的話而惹怒了她,那麼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恐懼又是緣何而來?

她在恐懼什麼,是擔憂他?還是,他忽然發現她的眼神空洞地令人心慌。

額頭緊鎖起來,卻還是固執地朗聲道:“少夫人,請你先回馬車去!”

看著這樣的她,他無法安心應戰,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在激戰時傷了她。青峰很清楚接下來這裏勢必要有一場激戰,他不想波及到她。

“青峰,你既然尊稱我一聲少夫人,那我就以少夫人的身份命令裏,給我立刻、馬上停手,然後和我回去!!”她空洞茫然的眸子忽地震懾出憤怒而堅定的光芒,“若你執意要強迫人家,那你自己坐好了,我是無論怎樣也不會坐上這輛你搶來或強迫而來的馬車的!”

她知道這樣的風雪天氣是很難再遇到一輛馬車了,若是錯過,就可能再也遇不到了。不過,她依舊不讚同青峰的做法。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必須要幫誰的道理,尤其是在這樣的風雪天氣中,他們拒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青峰沒必要為此動手。

而她更不願意青峰為了她而陷入危險之中,她已經害了那麼多人。她不能再讓任何人因她而受到傷害。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次承受那般斯徹心扉般因她而失去親人朋友的折磨。她真的不希望再有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了,因為她不值得!她已經髒了,已經是一個充滿仇恨的醜陋之人了,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讓他人因她受到傷害呢?

“青峰,回馬車上吧!”林晨媛異常堅定地又道。可是這一次她沒有等青峰的回答,一說完她便轉身,離開這劍拔弩張的戰場,不是她逃避,而是該說的她已經說了,她相信青峰能懂。那個在寒冷秋夜借她肩膀、擁她入懷、安慰她的青峰,她知道他懂得!

林晨媛毫不猶疑地朝著自己毀壞的馬車方向走去,那背影堅定而執著,不容一絲轉圜的餘地。

秦世看著林晨媛堅決的背影,忽然大笑道:“你家主子生氣了,還要打嗎?”

青峰亦看著林晨媛決絕而去的背影,他忽然發現自從她回山莊後她就不曾真正地笑過,即使曾經在那樣艱澀、恥辱的環境中她都能露出開心的笑容。可是現在,不管對著誰,她的笑容都很縹緲,讓人感覺她隨時都會消失般——心沒來由地狠狠痛了下。

他緩緩地將那散發出森寒青光的青色劍鋒裝入劍鞘內,然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跪地的聲音很大,即使在這深入腳踝處的厚厚的大雪中,還是能清晰地聽見他膝蓋與潮濕的地麵相接觸的“清脆”響聲。

林晨媛堅硬、執著的背影怔愣了下,然後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淚水如九天傾斜的銀河,一落而再也收不回來。她僵硬而麻木地回過頭去,隻見青峰決絕地跪在馬車前,乞求道:“求求您們帶我們少夫人一程!”

他的語氣滿是乞求,可是卻異常堅決。

青峰下定了決心:他不能讓她出事,不管是因為蕭宇炎的命令,還是因為他看著她決絕孤寂的背影而莫名的心傷,他都不能讓她出事。他不能讓她在這樣的風雪天氣中在馬車上呆一夜,那樣她可能會凍死。

秦世有一瞬間的愕然,即使是見慣了殺怒場麵的他,還是被這樣的情景震住了。

眼前叫做青峰的男子絕不是個會輕易向人下跪的男子,這樣的男子隻會跪自己願意誓死相隨的人,這樣的男子就算是生死攸關時,他也不可能向自己的敵人下跪乞求一條命的。

可是,他卻為了眼前的少婦而向他下跪。

秦世一生向來敬重忠肝義膽的好漢,而眼前跪在地上比他矮了一大截,向他折腰的男子卻讓他頓時起了肅靜之意。

這樣重情重義的男子,他秦世欣賞。

可是,他卻不會為了他的欣賞而毀了他自己公子的清靜,主子臨行前曾交代過,公子有病在身,要他好生照料。而且他家公子也不喜與人同車。

被青峰這樣忠肝義膽的行為感動了,秦世的聲音不由得柔和了下來,道:“你先起來,正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拜天拜地拜父母,豈能什麼人都跪拜?”

然而,青峰隻是搖了搖頭,繼續堅決地懇求道:“求求您們帶我們少夫人一程!隻要到了客棧就好!”

淚水早已模糊了林晨媛的臉龐,什麼時候開始她便不再肆意地哭泣,可是看著眼前為了她不惜向人下跪的青峰,她的淚水無法克製地狂湧而出。

此時,風雪越加肆無忌憚地灑向人間,肆虐地掠過她的臉龐,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因為她的心已經痛到麻木了。

她在心裏狂亂地呐喊著“青峰,為了我這樣的人向人下跪不值得!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不值得……青峰,你快起來,快起來!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