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鳳入江湖 第九十二章 心殤

展星痕忽然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已沾血的白色儒衫,用那隻已被鮮血浸染的手在身上揉搓著。隻是,這樣,非但沒有讓血止住,反而讓傷口處的血如瀑布般飛奔而下。刹時,鮮紅而滾燙的血液滴滿了散落一地的酒杯碎片,也染紅了屋中另一個人的眼睛。

那個人的眼睛本就如血般鮮紅,映著地上滾燙的鮮紅竟讓他的眼睛閃爍著奇異而詭秘的光彩。在那雙嗜血的雙眸裏有著興奮還有著一絲打量,展星痕沒有忽視那抹打量的精光,心中一忖,看來,他並沒有完全得到他的信任。

短短兩天,他很難得到他的完全信任,但是,就算是不可能他也要讓之成為可能。

“主子還不信任我嗎?”展星痕看著那人如魔鬼般詭秘而妖嬈的雙眸,不帶一絲感情地道。

而那人隻是拊掌大笑了起來。

對於那人的忽然大笑,展星痕不懂,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那張因大笑而扭曲的猙獰麵容,心下一陣厭惡,可是麵上卻依舊淡然。

“你做的很好,但也是因為你做的太好了,反而讓本座無法完全相信你!”那人忽然語氣一凜,意有所指道。

展星痕雖然麵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樣,可是內心卻激蕩不已,真是隻可惡的老狐狸。

“不知道主子如何才能信我?”展星痕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而鮮紅滾燙的血液依舊源源不斷地往下流。

“相信?本座從不相信任何一個人!”那人冷冷地道,“記住,要在江湖生存下去就不要信任何人,即使是你最親最愛的人也不行!”

“那樣不是很可悲嗎?”展星痕譏諷道,“一個人連個信任的人都沒有,這樣的人很可悲,不是嗎?”

然而那人非但沒有被展星痕的話激怒,反而再次大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忽然凝視著展星痕,似玩笑似認真道:“雖然本座從不信任任何人,卻喜歡聽真話。”

展星痕皺眉,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液帶走了他身上的生氣,讓他的臉色蒼白不已。

“知道本座為什麼沒有殺你,反而留下你了嗎?”那人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展星痕依舊沒有出聲,隻是將深邃的雙眸隱到額前的碎發下。

那人嗤笑了一聲,不知是讚歎還是嘲弄:“你和曾經的我一樣蠢,蠢到令人心疼。”

那人頓了下見展星痕將自己拳頭緊緊地握著,忽又道:“當然,本座和你都不是最蠢的,最蠢的是你的師父。”

說話間,展星痕淩厲無比的一拳已經迅速地打向那人,隻是由於失血過多,那看似強勁有力的一拳缺失了本該有的力道,被那人輕易地避開了。

那人大笑道,“你果然還是太嫩了!不過,本座欣賞你!”

展星痕的拳頭緊緊地握著,他恨不得將眼前的這人碎屍萬段。可是不能,在沒有找到他的死穴之前,他什麼都不能做。否則就算集他們五人之力也是不可能打敗眼前這人的。

更何況他還要救出莫悔大師和其他被他軟禁的人。

“你很生氣!”那人獰笑著下了結論,忽又補充道,“可是,你什麼都不能做。就像攝當時看著鬼死一樣,他明明那樣生氣,可是卻隻能敢怒不敢言。而本座喜歡看你們這些人那種糾結痛苦的神情。明明不滿,卻還要極力控製。何必呢?你大可現在就殺了本座!”

那人好心地提了建議,可是這種建議隻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絕不安好心。

而展星痕自然知道眼前的人的想法,他必須極力隱忍。

隻是那人仿似非要激怒展星痕不可,繼續道:“知道你那個蠢師父是怎樣死的嗎?哈哈,他不要太笨呢,明明知道本座在酒裏下了毒,卻還要喝下去。說什麼要感化本座,感化,還真是好笑,他若是能讓太陽西升東落,晝夜顛倒,本座就信了他能感化本座。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了。連命都沒了還在那勸說本座要回頭,他以為他是誰?一個蠢蛋,一個供人利用的廢物而已。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殺他,隻是他還有利用價值,而他卻以為本座當他是知己。知己,他也配?”

展星痕的臉色越發蒼白,隻是他卻並沒有發怒,而是將隱藏在碎發下的幽暗雙眸抬了起來。

那人看著展星痕,眼裏閃過一瞬間的愕然,隻因他看見展星痕在笑。而他一直認為他剛剛的那番話足已惹怒展星痕。

“你笑什麼?”沒有激怒對方,反而讓對方眼裏了然的笑意激怒了自己。

“我笑你很可悲,你現在一定很孤單,否則也不會想要激怒我!你現在是不是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而你之所以沒有殺我,還讓我留在你的身邊,隻是因為你害怕孤單害怕寂寞。而你從我身上能看到我師父的影子,而那個人曾經對你是那般信任。但是,你卻悲哀地失去了他,你一定很後悔,所以才遲遲不殺我。你也知道我留在你身邊隻是尋找報仇的機會,我想替我師父報仇。但是你呢,你若是死了,會有誰替你報仇呢?你活了這麼久,到你死了,連一個記住你的人都沒有,或者說,連一個懷念”

“住口,你給本座閉嘴!”展星痕後麵的話全部淹沒在一聲狂風暴雨般的怒吼中,“閉嘴,不要以為本座當真不敢殺你!”

展星痕卻依舊眸中含笑,隻是眸中多了一層冷光。

“主子的本事,我可是領教過,又怎會認為你不敢殺我呢?”展星痕譏諷道。

“好了,回去療傷吧,今晚,就讓路靈兒服侍你吧!”那人忽然有些疲憊地道。

展星痕也不再說什麼,拱手作揖後便拖著失血過多的疲倦身體離開了此處。

然而今晚,他意外地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人發怒時身上的那層綠氣會變弱。

展星痕感覺到,他隱隱找到了症結所在,雖然不清晰,但是加以時日,他必然能夠找到此人的死穴。

然而,展星痕不知道的是,他並沒有那麼長時間,而那人也不可能給他那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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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廳堂沒有形象地大塊朵吟的穆之夏忽然停下了動作,她抬起似水的雙眸,望向門口,下一刻,她興奮地衝過去抱著那人,一臉的幸福。

心不在焉吃著東西的林晨媛被穆之夏站起撞到凳子的聲音驚回了神緒,她抬眸望向穆之夏那個方向。

泛著乳白的青色長衫上依舊是滿臉胡須,頭發依舊淩亂。這淩亂的胡須和發絲竟然林晨媛感到莫名地心暖。她愣愣地看著那依舊粗曠卻不再無憂的臉龐,心裏的暖意忽地被酸酸的液體取代。

林晨媛怎麼也沒想到能這麼快見到不累,雖然她堅信不累沒死,可是,真正見到時,她還是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小丫頭,誰欺負你了,怎麼哭了?”不累在放開穆之夏時,見到含淚望向他的林晨媛,有些不知所措地走過去凝視哭泣的林晨媛,然後向一旁的穆之夏投去求助的目光。

穆之夏假裝沒看見,繼續走回桌子邊,悠哉樂哉地大口吃著桌上的菜。

哼,有了徒弟就忘了老婆了嗎?穆之夏有些小心眼地想著。

見穆之夏見死不救,不累的牙咬得緊緊的,一臉的憤怒。但轉頭看向林晨媛時立即換上一副笑臉。

“小丫頭,不要哭,告訴不累師父,誰欺負你了?”不累像個慈父般輕哄著林晨媛。

“還不就是不累師父你?”林晨媛難得在此刻露出小女孩的嬌憨。

“小丫頭,你這可是冤枉我了?”

“那麼,不累師父你這些天去哪了,為什麼都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不死師父誤會我殺了你!”林晨媛哽咽道,想起不死師父那冰冷的眼神,她依舊會莫名地心痛。

“他知道不是你!”

除了這一句話,不累再也沒有說任何話。

林晨媛抬眸,不解地看向不累,若是平時不累必然會對此事大大責罵不死。雖然他和不死的感情很好,可是,還是會一有機會就數落不死。

不累苦笑了下,沒有解答林晨媛的不解,而是看向一旁的穆之夏道:“風雪澈和虛空在哪裏?”

穆之夏指了指後院道:“他們在後院等你們!”

不累也不再問什麼,隻是又看向林晨媛,道:“小丫頭,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過去的!”

林晨媛柔順地點了點頭,雖然感覺到了不累師父的不一樣,但是她並沒有問原因。她知道若是不累師父真的不願說,她就是問破喉嚨也沒用。

見林晨媛點頭,不累便放心地往後院走去。忽又駐足,眉頭緊鎖,望向屋外大聲道:“你太慢了!”

“不累前輩不也是才到嗎?”爽朗的笑聲在屋內久久回蕩不息。

然而,在聽見這爽朗的聲音時,林晨媛的臉一瞬間變得蒼白不已。她永遠也不會忘了這魅惑的聲音的,亦如她永遠也不會真正地從心底遺忘對這個聲音的主人的那種深深恐懼感與無力感。

烏黑的頭發隨意地束著,一身黑衣將他隱藏在暗黑的夜色中,淩厲如鷹準般的黑眸在沒有進屋之前就已經緊緊地凝視著臉色蒼白的林晨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