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無心說出那般話之後,就帶著莫名的笑意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然而,那一句話卻在林晨媛的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心裏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擊了一下,異常地堵著慌,難受至極,卻又說不清楚。這般難熬的感覺讓她想要去找蕭宇炎問個清楚。
為什麼蕭宇炎和雲無心都要說出那般奇怪的話語?雖然她曾成為蕭宇炎和蘇雪之間完美愛情的一個汙點,但是,那麼多條人命,還有她的大半條命,難道都不足以贖罪嗎?
這個世上並不是愛情才是最重要,那幾條鮮活的人命,難道不足以彌補蕭宇炎和蘇雪之間的愛情缺陷嗎?更何況,蕭宇炎和蘇雪的愛情最終不是開花結果了嗎,而那些逝去的生命卻是再也回不來了!既如此,蕭宇炎又為何依舊這般恨她?難道不應該是她恨蕭宇炎嗎,難道不應該是星痕他們向蕭宇炎索討他所欠下的血債嗎?
任何一段完美的愛情,一旦沾上了他人的鮮血,便不再完美!而蕭宇炎對他所犯下的罪孽不但沒有絲毫的悔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林晨媛感覺,時間在蕭宇炎身上留下的隻有冷酷和殘忍。曾經,她還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善意,可如今,她感受到的隻有冰冷殘忍。蕭宇炎亦愈發冷血殘暴地草踐他人的生命了?
難道,他真的天生冷血殘暴?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讓蕭宇炎這般恨她?又為何雲無心會說是她欠了蕭宇炎的?為什麼這一切都說是因為她的錯?
想到這,林晨媛瘦弱的身軀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無力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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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時分林晨媛便請蕭江轉告蕭宇炎說她想見他。可是一連五日過去了,都不見蕭宇炎出現。林晨媛原以為蕭宇炎永遠不會出現,曾以為他打算就這般囚禁著她,不讓她見任何人。卻不曾想,當他出現時,卻帶著她的娘親還有逸哥哥。
望著那憔悴的容顏,林晨媛的眼眶蓄滿淚水,她看著林夫人,哽咽道:“娘,是女兒不孝,讓你掛心了!”
不過,林晨媛在說話間,林夫人便一把衝上前去抱住了林晨媛,哭著道:“曦兒,你總算回來!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段期間,娘親夜夜以淚洗麵!”
“娘,不要哭,是女兒不孝!女兒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林晨媛含著淚笑道,抬頭望向那站在幾步外的男子,柔聲道,“逸哥哥,你也來了嗎?”
軒轅逸點了點頭,神情有些複雜。
見軒轅逸幾次欲張口,卻終是什麼都沒說,林晨媛也沒有問。
母女倆相互訴說了分別後的情形,不知不覺已過了大半個時辰。
林晨媛注意到這期間林夫人的神色有些恍惚,並不是完全見到她後的喜悅之情。
終是不忍心,開口問道:“娘親,你有何為難之事,可否告訴女兒?”
哪知林晨媛一開口,林夫人卻忽然跪了下來。
林晨媛連忙跪下扶住林夫人,不解道:“娘親,你這是做什麼?”
“曦……曦兒,原……原諒娘親的……自私!曦……曦兒,娘……娘親不……不是一個好母親,一直都……都不是!”林夫人哽咽著,泣不成聲。
林晨媛跪在林夫人的身邊,無措地道:“娘,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你這樣不是折煞女兒了嗎?”
然而,任憑林晨媛怎般勸說,林夫人就是不起來。
無可奈何之際,林晨媛隻好求助於一直隱於門口處的軒轅逸。
然而,軒轅逸卻做了與林夫人一般的動作,“轟”地一聲,雙膝跪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響起,響亮而刺耳。
林晨媛愕然,驚慌地大喊道:“逸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她又望向跪在自己身旁一直哭泣的林夫人,心裏有些了然,望向軒轅逸,決絕地道:“若是你們不起來,接下來,你們所說的任何事,我都不會答應!”
聞言,林夫人望向軒轅逸,然而軒轅逸隻是淡淡地道:“姨母,你先起來!”
林晨媛蹙眉,不解地看著依舊跪在冰冷地上的軒轅逸,道:“逸哥哥,現在能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了吧?”
她並沒有說什麼再叫軒轅逸起來的話,多年的相知相許,對軒轅逸,她知之甚深,知道他外表溫柔,可是一旦決定的事就算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曦兒,請你接受皇上的賜婚!”軒轅逸忽然道,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痛苦。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實際上比任何人都痛苦。他竟然要自己最愛的女人,自己的親妹妹答應皇帝的賜婚,嫁給一個如惡魔一般的男人。但是,他卻別無選擇!
林晨媛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蒼白的臉上滿是迷茫。
“皇上要把我賜給誰?”她咬著自己粉嫩的唇,悠悠地道,“逸哥哥難道不知道曦兒已經有夫婿了,還有一個孩子!如今皇上賜婚,曦兒若是答應,那麼你讓我將我的夫婿還有孩子置於何地呢?你讓我將來用何麵目麵對他們?你讓我和他們說‘你的娘親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還是說‘你的妻子愛慕虛榮,受不住寂寞,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可是,卻如泣血的杜鵑般哀淒悲涼。
軒轅逸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跪在那裏。
“男兒膝下有黃金!逸哥哥,你給我起來!”她忽然像瘋了一般衝過去用力地捶打著軒轅逸的身體,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是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她厲聲道,“逸哥哥,你給我起來!逸哥哥,不要讓曦兒看不起你!”
她不斷用力地捶打著軒轅逸,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心亦在滴血。從沒有想過親人之間的再一次見麵竟是逼迫她答應皇帝的賜婚。
若隻是自己的娘親,她也許還不會這般地痛,畢竟從小時候起,她就知道對於自己的娘親而言,她永遠不會排在第一位。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逼迫她的竟是她最愛的逸哥哥,是那個一直寵她、嗬護她,陪著她走過那孤獨卻又因他而美好的青蔥歲月的男子。
“逸哥哥,你給我起來!”她不斷地捶打著,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弱,眼裏的淚水卻越來越洶湧,那顆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到軒轅逸的身上,讓他的心愈發地痛了起來。
然而,他卻再一次開口道:“曦兒,請你答應皇上的賜婚?”
她茫然而無力地跌坐在軒轅逸的身邊,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栗著,明明是盛夏,她卻覺得莫名的寒冷。
她靜靜地凝望著軒轅逸,眼裏皆是受傷的神情,臉上的淚痕異常清晰,她怔怔地道:“逸哥哥,為什麼,為什麼,我以為就算所有的人都來逼迫我,你也會站在我的身邊!可如今,那個逼迫我的人竟然是你,為什麼,為什麼連你都要逼迫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經有了夫婿,有了孩子,為什麼還要逼我拋夫棄子?你怎麼忍心?”
“曦兒!”林夫人忽然流著淚跑過來,抱住林晨媛不斷顫抖的嬌軀,低泣道,“不是逸兒的錯,他也是沒有辦法,皇上用震北王府數百條的性命相威脅,而蕭宇炎更是用逸兒的孩子作威脅,他不得不這麼做!”
林晨媛苦笑了起來,她緩緩地轉過頭,望向抱住她的林夫人,平靜地道:“那麼娘親呢,娘親又為何逼迫女兒做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
“曦兒,都是娘親的錯,可是娘親不能沒有他,真的不能沒有他,更何況他也是你爹呀!”林夫人痛苦地道,“曦兒,你就看在那一份無法割舍的血緣上,答應了吧?”
林晨媛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明亮卻又悲傷的清澈眼眸靜靜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時間在一瞬間凝固,屋中的三人皆痛苦不已。
見林晨媛不說話,林夫人忽又道:“曦兒,那個人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幾年了,你這般守著他又有何用?”
林晨媛不語,隻是淡淡地望著林夫人。
“你還這麼年輕,嫁人才是你最終的歸宿!”望著林晨媛那雙清澈中滿是絕望的眸子,林夫人有一瞬間的遲疑,卻還是緩緩地說道,“更何況,你和蕭宇炎本就有夫妻之實,如今你再嫁給他也無可厚非!而且,說不定你的孩子本身就是蕭宇炎的!”後麵那句“又怎能說拋夫棄子呢?”的話語淹沒在林晨媛的怒吼聲中。
“住口!住口!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比你們清楚,他是澈的孩子,跟蕭宇炎沒有任何關係!”憤怒、悲傷、痛苦在一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不受控製地大吼起來。
她痛苦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冰冷,她冷冷地看著林夫人——自己的母親,咬牙切齒道:“娘親,你剛剛說的都是你的心裏話?”
林夫人有瞬間的愕然,她不懂為什麼林晨媛會這般反應,在林夫人的腦海中始終覺得既然曦兒不能和自己所愛的軒轅逸在一起,那麼是嫁給那個她沒有見過的男子,還是嫁給蕭宇炎又有什麼區別呢?在林夫人的觀念下,總覺得女人終是要依靠男人才能生活的。亦如她自己一般,曾經的她是多麼的不可一世,高傲自負,可是最終呢,她還不是成了震北王的地下情人,緊緊地依附著震北王。
望著林晨媛異常悲傷而絕望的樣子,林夫人有些慌,她的曦兒從不曾用這般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過她。
因為心中慌亂不安,林夫人的話未經過大腦便脫口而出:“曦兒,你聽娘親說,就算你嫁給了蕭宇炎,也不表示你就隻能有他一個男人,你照樣可以尋找自己的真愛!”
此話一說出口,不光林晨媛的眼神愈發地冰冷,就連跪在地上乞求林晨媛答應皇上賜婚的軒轅逸也用一種充滿鄙夷的眼神看著林夫人。
林夫人也知她自己說錯話了,一時間很是局促不安:“曦兒,娘親不是這個意思!娘親的意思是……”
林夫人開口想要解釋,卻被林晨媛用異常淡漠的聲音打斷,她看著林夫人,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心裏卻滿是苦澀:“原來哀莫真的大於心死!蕭宇炎若這是你報複我的手段,那麼,你成功了!現在,我真的嚐到了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林夫人見林晨媛打斷了她的話後,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心裏愈發地慌亂起來,嘴唇動了動,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終是沒有說。倒是林晨媛先開口了,她看著林夫人,認真而慎重地道:“娘親,這一生對你而言,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曦兒,為娘的……”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林夫人開口後竟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見林夫人猶疑不決,林晨媛笑道:“娘親不知道,女兒卻知道這一生什麼對女兒最重要,而女兒已經得到了自己最彌足珍貴的東西,女兒不想放棄他們!”
她頓了頓,忽然堅定而有力地道:“我愛慕容澈!亦如他用他的生命愛我一般!我愛我的孩子,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他們!所以,我不想任何可能做會讓他們傷心失望的事情!”
當林晨媛用異常堅定的聲音說出那句“我愛慕容澈!”時,她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終於放了下來,許是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心裏隻有慕容澈一個人了。而曾經那個最美好的、最深的愛戀亦終於被她徹徹底底地埋於心底最深處而永遠都不會浮於心上了。
“你愛他又怎樣,他已經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林晨媛異常堅決的態度激怒了林夫人,林夫人忽然一改曾經溫柔賢淑的形象,大罵道,“那個野種是你的兒子,那我們呢,我們難道就不是你的親人了嗎?我是你的娘親,那個跪在你麵前的是你的哥哥,受人威脅而困於震北王府的是你的父親和侄女,難道你就忍心看著我們死於非命嗎?”
林夫人頓了頓,忽又厲聲道:“婚姻本就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曾經你和那個男子無媒苟合,娘已經不怪你了!今日皇上賜婚一事,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若是女兒堅決不同意呢?”林晨媛看著林夫人,隻是淡淡地道。臉上已沒有任何痛苦悲傷的神情,原來心死就是這般!可以微笑著聽自己最親的人說出最殘忍的話。
“若是你不答應,娘親隻好在你麵前自刎!”說話間她已將頭上的銀簪拔下,刺向自己的咽喉。
“我答應!我答應!”在林夫人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咽喉時,林晨媛終是妥協,然而望著林夫人同樣痛苦的神情,林晨媛忍不住大聲喚道,“娘,我是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呀,為什麼你要這般逼迫我呢?”
林夫人伸手想要撫上林晨媛白皙而蒼白的臉頰,卻被林晨媛輕輕地避開,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林夫人痛苦地道:“曦兒,不要怪娘親!”
“娘,我不恨你!畢竟若沒有你,我便不會活在這個世上!為了報答你生我養我的恩情,女兒會答應皇上的賜婚!”她側著頭,望向蔚藍的天際,喃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