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漠,但凡有點地位的人,都聽過可賀敦年輕時候的往事。
人人都知,此女子出自盛產美人的西涼河,她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就連北漠的可汗,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她的美,猶如花朵一般,嬌豔欲滴。隨著時間推移,人們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歲月痕跡,反而像是曼珠沙華一般,盛開的更為肆無忌憚。
尤其是浮屠進宮之後,奴才們能從可賀敦的臉上看到了些許微笑。從前,她絕不穿大紅色的衣裳,雖然她是北漠的王後,她值得最好的雲錦。浮屠在可賀敦身邊伺候,讓她時常歡笑。
宮中的各位奴才,都對浮屠另眼相看。
浮屠一路高升,成了王宮總管,此等職位,是浮屠想要的,也是可賀敦能給的。
可汗隻是默默地看著兩人恩愛,心中縱有千絲萬縷纏繞,卻也不動聲色。沒人知道,夜深人靜之時,可汗看著可賀敦的睡顏還帶著款款笑意,心中如針紮一般難受。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可汗反倒有些自責。
若不是他主動開啟一切悲傷,恐怕遲芳與浮屠兩人,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汗,妾身知道,一切禍亂都是因我而起。我作為可汗的發妻,吃裏扒外,與他人勾結,已經是必死之罪。請可汗饒過我的族人,讓他們回到西涼河,過著平淡日子。我願意以命相抵,交出三王子手中所有兵權,脫簪請罪。”可賀敦撲通一聲跪在可汗麵前,眼神直直地望著浮屠,心中不舍。
“三王子雖不是我親生,這孩子卻是我一手養大的。任何人傷害他,我絕不答應。老三,你離開王宮,照料你母親,你可願意?”可汗如此心軟處置,令所有外姓王爺不滿。
“可汗,此事萬萬不可。罪婦心思歹毒,步步為營。若不是被初一小姐識破一切,讓可汗早就有了防備,恐怕一切為時已晚。三種劇毒,無藥可解。陛下還是以身體為重,這些亂臣賊子,交給二王子處置就好。”
“大汗,北漠動蕩不安,皆是因為這對奸夫淫婦而起。若是您一筆帶過,讓他們逍遙法外,恐怕浮屠手下的這些死士,定會殺回王宮,對大汗不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皆是反對大汗如此輕饒了幾人。
“浮屠,你我主仆一場,我心腸柔軟,才會縱容你到這般田地。你不過是個小小奴隸,在我麵前,你沒有任何反抗餘地。若不是看在遲芳的麵子上,我就讓人解決了你。我已到了花甲之年,遲芳仍舊貌美。若是殺了你們兩人,我又徒增罪孽,所以我放了你們二人,至於你們如何麵對北漠臣民,又如何內心日日煎熬,我便管不了那麼多了。”可汗執意如此,任何人也擋不住。
“你不殺我,改日我定會殺了你。”浮屠心中怒火燃燒,卻不肯放過可汗。
“死奴才!你真真是無藥可救了。”眾人指指點點,讓遲芳無地自容。
“妾身哪裏也不會去,隻會留在王宮。多年的怠慢,妾身無言以對。可汗心懷天下,可以饒了妾身,可是我不能饒了自己。從今以後,妾身就在冷宮之中,反省思過,日日為可汗祈福,為北漠百姓贖罪。”遲芳如此做法,竟也讓浮屠頗感意外。
“我們走,你最想做的事不就是離開王宮嗎?你曾經告訴過我,這裏是牢籠,是你青春的墳墓。如今我們終於有機會離開這裏了,你為何還要留在此處?難不成,你對眼前的暴虐男人有了感情?”浮屠連滾帶爬地到了遲芳身邊,連連質問。
“做人要有良心,西涼河天災人禍,都是可汗下令撫恤。其他各部,從未有此等待遇。我身為人妻,卻做出此等醜事,已經對不起所有族人。如今你讓我腆著臉離開王宮,我如何麵對北漠百姓?我就要留在可汗身邊,日日贖罪。”遲芳眼神呆滯,心卻是暖的。
“我不許!你是我的妻子!”浮屠大喊,眼前一片霧蒙蒙的模糊。
“那日私奔,你要我回到可汗身邊,我們兩人的夫妻緣分,就徹底盡了。”遲芳慘笑道。
浮屠跌坐在遲芳麵前,身上的匕首呼嘯而來。
“我殺了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浮屠嘴上不肯饒人,手中的匕首閃著森森寒光。
遲芳縱身擋在前麵,用一雙素手接住利刃。
血流入注,可汗眼神中的動容讓初一悲從心中來。
“欠你的,我都還了。從今以後,我們兩人恩斷義絕,你是絕情門一眾死士的頭領,而我隻是王宮的罪婦,互不相幹。”遲芳用力一推,手上的傷口更為猙獰。
浮屠氣若遊絲,踉蹌著起身,卻一頭栽倒。他中毒頗深,早就沒救了。若不是遲芳和三王子的支持,恐怕十年之前,他就死於鬼見愁毒發。
遲芳閉上雙眼,不想再看浮屠。
年少輕狂所帶來的癡纏,至今都未曾消滅。遲芳感歎,一切皆有安排。可汗的照顧與細心,她全然看在眼中,卻次次傷害可汗,隻為了堅守當初一切。
她卻不知,在某年某月,一個波光瀲灩的眼神之中,她早就淪陷其中,卻苦苦支撐。
遲芳負了浮屠,又負了可汗。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遠離塵囂,靜思己過。
浮屠暴斃而亡,三王子隻是給浮屠收了屍,卻在墓碑上空白了所有讚美之詞。他知道,浮屠愛得真切,令人動容。可是他愛得自私,讓無辜之人受到牽累,一切功過,隻能隨風而去。
“你們都退下吧!初一與摩羯蒼穹留下來,我想靜靜。”可汗無力地揮手,眾人望了望彼此,也是無可奈何。
說到底,這是可汗的家事。他能保全王室的名望,已經很不容易了。
此番中毒,可汗拋棄了心中所有執念,反而輕鬆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