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百萬這個名字，藥王是有點印象的。
江南一帶有很多綢緞莊錢莊酒莊米行，都是蘇記的。
蘇記背後的老板，好像就叫蘇百萬。
藥王之所以有印象，就是因為這個名字夠特別，滿滿的都是銀子味兒！
過耳不忘。
外甥女居然救了蘇百萬。
藥王來了點興趣，八卦道：“這蘇百萬，是個什麼樣的人？多大年紀？是不是說話都帶著銀子味兒？你救了他，他有沒有給你點兒銀票作為答謝？”
“……給了，五十兩。”
樓千雪心想，這也不算說謊，蘇墨白的確給了她五十兩。
即便那‘五十兩’是不能用的。
“什麼？才五十兩？”
藥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十分不滿道：“他不是號稱百萬？居然才給五十兩？果然生意人都是小氣的。”
樓千雪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藥王趁機，就教育道：“雪兒，這次就當長個教訓，以後，別什麼人都去幫，特別是江湖恩怨，千萬別插手，這次得罪了青鯊幫，結果就隻得了五十兩，實在是太不值當。”
樓千雪低眸道：“我知道了舅舅，以後一定不會再多管閑事。”
藥王見她聽進去了，又安撫道：“這次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青鯊幫的幫主，與我有些交情，你往後安心待在藥堂裏，他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
樓千雪點頭道：“好。”
藥王看了看外頭，溫聲道：“時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樓千雪心裏還掛著樓千珩那塊疙瘩，就沒有和舅舅多說，轉身出了正屋。
一出去，她目光就在大院子裏掃了掃，居然沒有樓千珩的蹤跡。
她往自己小院裏走去。
剛剛開了院門，樓千雪就感覺到有人朝著她襲來。
她很快地閃開了。
“珩表兄，你幹什麼！”
不用仔細分辨，她都知道是樓千珩。
樓千珩本來是想偷襲的，結果撈了個空，他有點惱羞成怒。
“千雪，我喜歡了你這麼久！你說不喜歡我就要讓我走開？這對我不公平！”
這話，戳中了樓千雪的軟肋。
她的確對樓千珩有愧疚。
“珩表兄，這是我的錯，我和你道歉。”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樓千珩語氣裏滿是不甘和怒火，“我知道，你就是看上了外麵認識的不三不四的男人！所以你就覺得我煩了！”
樓千雪沉默。
她原本就煩，自從認識了蘇墨白，她更煩了。
她明白，的確有這個原因，所以她不辯解。
這一沉迷，樓千珩就更生氣了，說話也就沒了顧忌，“我都知道了！半夏都告訴我了！不就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他能給你什麼？不過是玩玩而已！等以後你就知道，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
這句話，在幾個月之後，又被樓千珩重提，那時候他再說，樓千雪無法反駁。
但是現在，樓千雪不認同。
“珩表兄，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時候不早，我要回房了。”
“千雪！”
樓千珩低吼道：“你就忍心這樣對我嗎？”
樓千雪深深吸了一口氣，狠了狠心，道：“珩表兄，我說這些話，不是因為認識了什麼人，而是因為，我受夠了，我忍不住了，我早就想說了。
我不喜歡你圍在我身邊，我不喜歡你掌握關於我的所有事，我不喜歡你把我當成你的東西，你讓我透不過氣，我害怕！”
樓千珩怔了怔。
“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害怕？”
“就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
樓千雪轉回身，紅著眼看向他：“珩表兄，我不喜歡你，所以我才會害怕！半夏喜歡陸師兄，所以陸師兄對她好，她就很歡喜，可我不一樣，我不喜歡你！”
樓千珩愣了愣，他不願意相信，胸口直起伏，“你不喜歡我？那你以前怎麼不說呢？！”
樓千雪哽咽道：“那我說過喜歡你了嗎？”
她的確沒說過。
樓千珩隻覺得心口被塞了麻布，悶悶的。
“千雪，我不相信。”
樓千雪狠狠擦了一下臉，背過身去。
“珩表兄，我言盡於此。”
說完，她就大步朝著自己屋子走去，身後的樓千珩沒有追上來。
一進去，樓千雪就忍不住了。
她靠在門板上，眼淚簌簌往下落。
早就料到，這話說出來，勢必會讓關係陷入一個難堪的境地。
可她不得不說了。
這件事就如沉屙，隻會越拖越嚴重。
她不想因為舅舅的養育之恩，就勉強自己嫁給樓千珩。
可是，拒絕了樓千珩之後，她並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少穀主？”
外麵傳來半夏的敲門聲。
樓千雪擦了擦臉，輕聲道：“有事？”
半夏在外麵道：“穀主剛剛連夜走了，還把公子也帶走了。”
樓千雪立即把門打開，她臉上的淚痕猶在。
“剛剛走的嗎？”
半夏見她模樣，心底驚了一下，伸手將人攔住了道：“穀主說讓你好好休息，他們已經出門了。”
樓千雪心底又起愧疚。
是因為她，舅舅才要半夜奔波，還要用交情去給她擺平麻煩。
就在這種時候，她還和珩表兄說了那些話。
半夏將她往屋子裏推，又認錯道：“少穀主，我聽見你和公子吵架了，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和我說的那些事告訴公子的……”
“沒事，早晚都要吵的。”
樓千雪看見桌子上放得整整齊齊的外袍，就走過去，拿了起來。
半夏見她要往外走，驚道：“少穀主，你要去哪兒？！”
“我去還衣服，很快就回來。”
半夏急道：“少穀主，現在是半夜！明天再還也不遲啊！”
樓千雪沒理會，抱著外袍出了藥堂。
留著蘇墨白的外袍，隻會讓她繼續胡思亂想，本來就是沒可能的事，她不該沉浸下去了。
樓千雪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
她想了想，去了‘四海賭坊’。
賭坊門口人進人出，她隨便攔了一個就問認不認識蘇百萬。
被她攔住的人一看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就笑得不懷好意。
“知道啊，整個江南，沒有不知道蘇百萬的，錢莊酒莊綢緞莊，喔，還有米行，凡是蘇記，都是蘇百萬的家當！姑娘是他什麼人啊？”
樓千雪沒搭理，轉身就走了。
她去找‘蘇記’。
離得最近的，是一個酒莊。
酒莊早就打烊了，她上前去拍門，硬是把人拍了起來。
“誰呀這大半夜的——哎喲！姑娘你找誰？”
樓千雪看著夥計道：“我找蘇百萬，這是不是他的酒莊？”
夥計打量著樓千雪，猶豫著道：“是……姑娘你找我們老板？他一個月才過來兩次的。”
“我不找他，我來還東西，這是你們老板的衣服，等他來的時候，麻煩你轉交給他。”
樓千雪說完，就把衣服往前一遞。
夥計愣愣地看著她，手已經自動伸出去了，“我們老板的衣服……”
這夥計其實是摘星閣的人。
他很清楚蘇墨白什麼德性，所以更驚訝，蘇墨白居然把衣服脫給女人了！
這衣服，即便他接過來轉交，蘇墨白也是不要了的，有潔癖。
見樓千雪遞完衣服轉身就走，夥計連忙叫道：“哎姑娘，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交給老板的？”
樓千雪腳步頓了頓，道：“沒有，謝謝。”
她沿著來路往回走。
走到‘四海賭坊’的時候，她從無人的角落往上一躍，落在了屋頂。
找到上次那個位置，她就坐了下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來這裏有何意義，隻是想坐坐而已。
放眼望去，滿城燈火，賭坊裏的喧嘩聲透過瓦片傳了上來。
這些，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單。
她開始想自己的事。
樓千珩那裏，是一定要拒絕徹底的，而蘇墨白這邊，她心底那點漣漪，也該盡數消散了。
或許半夏說得對，她沒見過外麵的男人，所以，遇上蘇墨白，難免會有新鮮感。
等過一段日子，這種感覺就會淡了的。
其實，半夏和陸師兄兩人的相處，對她也有影響，她希望自己也能快些找到兩情相悅的人。
所以，才會對蘇墨白生出一種寄托。
也僅僅是寄托而已。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
樓千雪站起身，抬眸望了望滿天星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全想通了。
“要走了？”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樓千雪差點沒站穩。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於是緩緩回身，待看清之後，她微微瞪大了眼。
不遠處，坐著一個白色身影。
真的是蘇墨白！
這一瞬間，樓千雪腦海裏閃過很多念頭：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來了多久了？來的時候他怎麼不說話？
太多疑問，最終隻化作一句略窘迫的問候：“蘇公子。”
蘇墨白沒有起身，他又問一遍：“要走了？”
這話聽起來，帶著絲絲曖昧。
樓千雪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醒了醒腦子，輕聲道：“蘇公子，你的外袍我已經送到酒莊去了，就此別過。”
說著，樓千雪就轉了身。
不知為何，她竟有點難過。
暗暗吸了一口氣，她就要往下去。
就在此時，隻聽身後一陣衣袂輕響，然後，她的手就被拉住了。
樓千雪被驚了一下，下意識想要甩開，卻聽蘇墨白在她耳邊道：“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