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樓千雪剛剛起床將衣服穿好,樓千珩就來敲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有了期待,又或者是經年累月的積累,她覺得樓千珩越來越煩人了。
但是,她還不能給他臉色看。
昨晚,也是樓千珩太過分,她才冷了臉和他說話,那是這麼多年來,頭一遭。
毫無意外,樓千珩是來道歉的。
在他說完之後,樓千雪淡淡的道:“珩表兄,隻要你不再說過分的話,這事就算過去了。”
樓千珩立即不敢再提。
他是天不亮就起來蹲守在樓千雪的房門外了,聽見樓千雪起床的動靜,他才敲門的。
樓千雪尚未梳洗,樓千珩殷勤道:“那你等等,我去讓人送熱水上來!”
樓千珩剛剛走一會兒,半夏就過來了。
她給樓千雪梳頭。
見樓千雪心不在焉,半夏覺得奇怪,等她偏了頭一看,發現樓千雪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這種笑,半夏再熟悉不過。
她曾經也這麼笑!
“少穀主!”半夏壓低了聲音道,“剛剛公子來找你道歉,你原諒他了?”
在半夏眼裏,以及所有藥王穀弟子眼裏,樓千雪和樓千珩之間,是很有感情的。
所以剛剛樓千雪那麼笑,半夏就以為,是樓千珩討了樓千雪歡心。
她的話一出,樓千雪唇角的笑意就淡了。
“談不上原諒,我沒有和珩表兄生氣,隻要他不和我生氣,就什麼事兒也沒有。”
半夏聽不出來樓千雪話裏的意思。
她低低笑著道:“少穀主對公子這麼好啊,怪不得公子對少穀主死心塌地!”
她的意思是,樓千雪大度,不會和一般姑娘一樣得理不饒人,大吵大鬧。
樓千雪笑了笑,沒說話。
半夏手巧,沒一會兒就將發髻梳好。
樓千珩帶了個弟子進來,弟子手裏端著熱水,他指揮著道:“快放那兒!”
然後,他又走到了樓千雪身邊,殷勤道:“千雪,熱水來了,你擦擦臉吧!我已經替你試過了,不燙!”
樓千雪有點恍惚。
從前的時候,樓千珩雖然照顧她,但沒有事事都想插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對她的好,滲透到了點點滴滴,就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她纏得透不過氣。
如果他對她沒有那種心思,她或許不會這麼累。
偏偏,樓千珩對她就是那種意思,而且因此對她好,跟前跟後,恨不得她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樓千珩過了度。
這讓樓千雪不舒服。
好在,她應該很快就可以搬出藥王穀了,到時候,樓千珩跟在她身邊的時間,會大大減少。
用過了早飯,樓千雪就帶著半夏,要去普濟堂,陸師兄是要回穀裏的,樓千珩也該回去了。
臨行的時候,樓千珩忽然道,他想跟著樓千雪去藥堂,說是要看她給病人問診。
樓千雪正想著怎麼把人堵回去,就有穀裏的弟子找來了,說是穀主要公子速速回去。
樓千珩不情不願地走了。
樓千雪長長鬆了一口氣。
半夏在邊上聽見了,就疑惑道:“少穀主,公子回去了,你怎麼還挺高興的?”
樓千雪抬眸,以手遮陽,看著萬裏晴空。
白雲在藍天裏自由的飄蕩著,慢慢靠近,又慢慢分開。
“半夏,你很喜歡陸師兄吧。”
半夏咳了一聲,話裏帶著淡淡羞澀:“喜歡……”
樓千雪偏頭,表情很認真。
“那你覺得,我喜歡珩表兄嗎?”
“當然是……”半夏看著她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道:“應該是喜歡的吧?少穀主,你怎麼忽然這麼問?”
樓千雪撤了手,轉回腦袋,直直往前走。
半夏一臉迷茫地跟了上去。
沒走出幾步,樓千雪就決定和半夏說,她以平淡的口吻道:“我不喜歡珩表兄,如果有喜歡,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在樓千珩對她有那種心思之前。
半夏卻被驚了一下。
隨即,她恍然大悟。
“原來,少穀主你早上……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長得很漂亮的男人了?!”
樓千雪想了一下,很坦蕩地搖頭。
“我不喜歡珩表兄,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我一直都不喜歡珩表兄,隻是我不能說出來而已。”
其實,樓千雪的壓力來自兩個方麵。
一是,樓千珩對她太好了,好得讓她難受,二是,舅舅好像也有讓她以後嫁給樓千珩的意思,雖然舅舅從未言明,但她能感覺到。
半夏見樓千雪麵色認真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立即驚訝道:“少穀主,你是真的不喜歡公子?”
樓千雪道:“我從未說過我喜歡他,也從未表現過我喜歡他。”
半夏懵了一下。
“可是……少穀主也沒說過不喜歡公子啊!公子天天粘著你,你也從來沒有趕過他!”
樓千雪沒說話。
或許是她從小沒有母親,她要強的同時,其實有些自卑。
她一個寄人籬下的,有什麼資格去趕樓千珩?
她害怕一個人,害怕無家可歸。
“半夏,你知道我的身世。”樓千雪聲音又低又緩,帶著讓人心疼的味道,“我怕趕了珩表兄,舅舅就不喜歡我了。”
半夏無言。
她也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所以她能理解樓千雪的感受。
“少穀主……”半夏猶豫著道:“你來藥堂坐診,就是想以後都搬出來住?”
“嗯。”
樓千雪輕聲道:“隻有搬出來,我才能自在一些。”
半夏沒法接話了。
她是怎麼都沒想到,少穀主原來不喜歡公子!
這件事說出來之後,樓千雪就好受很多了。
接下來的幾日,她在普濟堂過得很順利,樓千珩也沒有再出穀來找她。
一晃,又是幾日,她問診沒有再失誤過。
樓千雪發現,她喜歡這種感覺,她能救命,能撐起病人的信任,某一天,她能靠自己的醫術,立足在這個世上。
這一日,普濟堂關門之後,步亦川對樓千雪道:“少穀主,師父說,你可以留在這裏問診了。”
樓千雪愣了一下,隨即無聲笑了起來,“舅舅什麼時候說的?”
她到底隻是個十八的女孩子,高興的時候,心緒藏不住。
步亦川道:“是我給師父去了信,你這段日子的表現,師父都知道了。”
樓千雪頭一次歡喜道:“謝謝大師兄!”
步亦川的神情難得不太嚴肅,他道:“你快些長大,以後,普濟堂就靠你了。”
這時的樓千雪隻忙著高興,未察覺到步亦川話裏的深意,她輕笑著應聲道:“大師兄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和舅舅失望的。”
半個月之後,藥王穀大弟子步亦川忽然消失,如人間蒸發一般,找尋不到蹤影。
普濟堂,真的落到了樓千雪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