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晚估量了一下時辰,蘇遠道大概是剛剛從禮文館回去,茶都沒喝兩盞就過來了。
她猜,一定是蘇墨白和蘇遠道說了什麼,蘇遠道才會想要見她。
她是一定得去見見的,萬一蘇墨白有什麼交代呢。
吟霜不在府裏,隻有沁如陪在蘇墨晚身邊。
兩人穿過內院,到了前院去。
老遠遠的,就看見花廳外立著洛管家的身影。
洛管家並不知道蘇墨晚不是蘇遠道的女兒,因此隻當蘇遠道是貴重客人,好生殷勤的招待著。
隻見洛管家轉身偏頭,對著花廳裏說了句什麼,下一瞬,蘇墨晚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了花廳,朝她看來。
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蘇遠道了。
蘇遠道雖是武將,但生得儒雅,好在身材高大,倒自有一股氣勢。
蘇墨晚不是沈慕悅那樣的人才,做不到撕破臉之後轉眼還能笑臉相待。
雖然對於當初的事,她已經不再介懷,但到底回不去了。
於是她淡淡的喊了一聲‘大將軍’。
洛管家眼底驚詫,好在反應快,迅速低下了頭讓到一旁去。
蘇遠道臉色尷尬。
蘇墨白沒有告訴他,所以他摸不準,蘇墨晚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才不喊他父親,還是因為記恨當初他插手換親的事才不喊父親。
蘇遠道雖然愧疚,但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過錯,他是凡夫俗子,偏心親生女兒是在所難免的,人之常情。
更何況,姬玉也不是他真正的妾室,他算是替姬玉養兒女,這是恩德。
當然,他從沒有指望兄妹倆報答。
他當初以為兄妹倆是餘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冒著風險收養兩人,在蘇遠道自己看來,他的確是夠仁義了。
如果他睡過姬玉,照顧兄妹倆那是理所應當,可問題是,他沒睡過啊。
於是蘇遠道挺直了腰板。
以從前蘇墨晚熟悉的口吻喊道:“晚兒,你哥哥說你有了身孕,為父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口吻盡是慈父的溫柔。
老實說,蘇遠道以前待蘇墨晚不壞,雖然談不上多好,但親近是有的。
前麵如何,她不清楚,隻看她穿過來的兩年,蘇遠道怎麼看都是一個好父親。
所以當初蘇遠道同意將親事換了,蘇墨晚才會那麼意外。
那麼措手不及。
現在蘇墨晚也想明白了,姬玉不可能真是蘇遠道的妾,她帶著蘇墨白逃出來,身上也不會有多少銀錢,蘇遠道這十幾年養著蘇墨晚和蘇墨白,應該是賠了不少本的。
她對蘇遠道沒有了怨氣。
至於欠下的恩情,蘇墨晚自然也會還。
但不是現在。
她請蘇遠道進花廳坐了,淡聲問:“我哥可是有話交代?”
蘇遠道見她態度不冷不熱,心頭頗不是滋味。但到底當初是他對不住孩子在先。
“你哥和我說了些話,我也不知能不能與你說,至於交代你的話,倒是沒有。”
蘇墨晚心平氣和的道:“既然不是說我的,那便不用告訴我了。”
蘇遠道其實很喜歡蘇墨晚這個女兒,雖然不是他的種,從出生養到及笄,總歸是有感情的。
甚至,比和親女兒畫月的感情還要深一些。
他忍不住道:“晚兒,你還在為當初的事和為父生氣嗎?”
蘇墨晚搖頭,神色淡淡的道:“當初的事……過去了就不提了。”
可憐的蘇遠道還不知道,這是蘇墨白搞的鬼,他心底一陣陣的歉疚如河水般泛濫。
“不能不提,總歸要說開了才好。”
蘇遠道似是下定了決心,十分愧疚的道:“當初的事,是為父不對,你與楚王情投意合,是畫月眼紅嫉妒,非要搶了楚王妃的位子才罷休,你也知道,畫月從小是個要強的,樣樣不落人後。”
蘇墨晚不言語。
什麼叫要強?
說得倒是好聽,那根本是習慣了搶她東西,隻要是她有的,蘇畫月都想要。
再說了,蘇遠道是想攀附楚王,才會同意換親,她全明白,到如今居然全推到了蘇畫月身上去。
蘇遠道見蘇墨晚不言不語,又繼續道:“現如今看來,是報應,也是天意。畫月與楚王夫妻不睦,你與秦王琴瑟和鳴。”
蘇墨晚仍舊不搭腔。
‘報應’是在說蘇畫月,‘天意’是在說她?
隻能說她運氣好而已。
若秦王不是慕容景,她的處境……算了算了,這些都是蘇墨白算計好的,再來說也沒意思了。
蘇墨晚認命地道:“我大概明白了您的意思,不過,您不必如此,養育之恩大於天,不過是一樁婚事,不值一提。我已經看開,您也不必耿耿於懷,況且您也說了,秦王是個好人,到底是我運氣好。”
蘇遠道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回他語氣聽起來就誠懇多了:“那為父就不提了,你與畫月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別生她的氣。”
蘇墨晚淡笑,表示自己不生氣。
因為沒必要。
男人在旁,孩子肚裏揣著,除了二公主之外,也沒什麼極品親戚,上到太後,下到慕容景,都很疼她。
蘇墨晚很知足。
蘇遠道見她不熱絡,隻得沒話找話:“孩子幾個月了?你這段日子一切可好?害喜嚴不嚴重?”
按理說,這些該是蘇柳氏這個嫡母來問,沒有父親來問的道理。
所以蘇遠道問完就滿臉尷尬了。
蘇墨晚到底良心上過不去,人家誠心關懷,她冷不下臉來,隻得好言好語答了。
“勞您掛懷,一切都好。”
蘇遠道想了想,還是將蘇明棠將他叫去的事和蘇墨晚說了。
他是想試探蘇墨晚到底知道多少。
蘇墨晚心思剔透,直言道:“我哥應該事先和大將軍商量過,就不用告訴我了。”
蘇遠道有點小小的意外,“你……你全知道了?”
這些打啞謎似的話,沁如聽不懂。
蘇墨晚緩緩點頭。
蘇遠道臉色微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蘇墨晚起身打斷道:“父親不必多言,我這裏一切都好。您剛剛回都,二哥的婚事又近在眼前,想必您還有許多事要忙,我就不送了。”
雖然是下了逐客令,但聽她乍然又喊回了久違的‘父親’兩個字,蘇遠道心底反而舒服許多。
他也站起身,殷切叮囑道:“好生養著,你沒經驗,一定聽府裏老嬤嬤的話。“
蘇墨晚應了。
她轉身往外走,差點和急火火趕來的柳如絮撞上。
蘇墨晚旋身,輕巧往邊上一讓。
蘇遠道看清是柳如絮,開口就罵道:“怎麼不小心些!沒長眼睛麼!”
柳如絮還是頭一次被蘇遠道罵,這個姑父向來是疼她的,她懵了一瞬。
隨即道:“姑父別惱,絮兒是聽說姑父來了,才著急過來相見的!”
蘇遠道看出柳如絮對蘇墨晚的輕慢,訓斥道:“怎一點規矩都沒有!你姑母沒教過你規矩麼!”
這話太過含蓄隱晦,柳如絮領會不出其中真諦,但她好歹知道自己惹怒了人,隻得焦急的問道:“姑父怎麼一來就罵人啊,絮兒哪裏做錯了?”
蘇遠道見她如此不上道,明言道:“適才你衝撞了誰?還不請罪!”
柳如絮愣愣的轉頭去看蘇墨晚,那眼神似乎在說:多大點事兒……
蘇墨晚不想和柳如絮說話,她抬腳往外走去:“洛管家,勞煩你招呼好客人,我先走了。”
洛管家躬身應是。
蘇墨晚出了花廳,便想去湖邊尋玲瓏和思君兩人,沁如卻說:“剛剛有小丫鬟來報,說是兩位姑娘已經不在湖邊了。”
蘇墨晚調轉腳步,回風華殿。
誰知剛剛進了二進院,便看見慕容景過來了。
蘇墨晚索性靠在長廊上等著。
沁如十分識趣的退遠了一些。
慕容景走近,捏著蘇墨晚胳膊將人拉離了靠柱:“涼,別貼上。”
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氣,蘇墨晚心頭的陰鬱一掃而空,她靠向慕容景,再次撒嬌道:“地上也涼呢,看來我是不能沾地了,你抱我回去吧。”
這話聲音不小,不遠處的沁如低頭再低頭,腦袋都快埋到自己胸裏去了。
慕容景將人抱起,低聲道:“叫本王抱了,你今日都別想下去了。”
蘇墨晚軟軟的靠在他肩頭,調皮的伸手在他喉結上戳了戳:“隻要不是不讓我下床,我都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