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樓茶樓裏。
兩個白衣人站在窗子邊,看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低聲交談著。
其中一人身形纖瘦,比另一人矮大半個頭,臉上表情有些僵硬,明顯是帶著人皮麵具。
“這下子全攪進來了,怎麼收場?”
另一人凝著眉想了想,問道:“你當時出手的時候還有別人?”
那人搖了搖頭:“有,不過那人被我引到城北,殺了。”
於是,身形頎長那人便勾唇一笑,一雙狐狸眼眯了起來,無所謂道:“那就是說沒有第三人在場了?這下子宋初文可就難辦了。”
“傾城現在還在詔獄寺裏,如果這案子一日破不了,傾城就要多在裏麵待上一天。”
“這案子不用破,你找個機會趁他們還在傾城坊的時候,露個形跡,這樣就可以擺脫傾城的嫌疑了。”
“以梅七公子的身份?”
狐狸眼笑著眨了眨,道:“當然,不過,你小心一點,別被逮住了。”
梅七公子皺了皺眉,似乎正在考慮如何行動,最後點了點頭,語聲輕淺的道:“好。”
見梅七公子轉身就要走,長著狐狸眼的人將人叫住了:“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疑惑,我為何要讓你們保護傾城?”
梅七公子微微抬頭,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難道不是因為她和小閣主是好朋友?”
狐狸眼搖了搖頭。
他解釋:“當然不是,傾城其實和你有個一樣的身份,我是說,另一個身份。”
梅七公子臉色微微一變,臉上顯出震驚之意,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小閣主知道嗎?”
“她當然不知道,要是知道還得了。傾城的母親於我兄妹有恩,所以,傾城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須保她安然無恙。”
梅七公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點頭道:“我知道了,以後會加派人手的,不過,沈貴妃那裏打算怎麼辦?”
“暫時不用管,來一個解決一個,隻要傾城沒事就好。”
“好。”
梅七公子轉身,卻又忽然頓住了,意味不明地道:“聽說,你已經和秦王商量好了攻打琉夏?”
“怎麼,你覺得不妥?”
“不是,小閣主知道嗎?”
“她知道,我特意交代了她要和慕容景搞好關係,不會出什麼問題的,而且,想必你比我更了解慕容景,畢竟是一家人。”
梅七公子笑了笑:“這倒是,也算他倒黴,遇上你這樣狡猾的人,小閣主更是不得了。”
“謬讚了,好歹是一個娘生的,她也差不到哪裏去。再說了,這屬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也用不著替他操心。”
“……”
——
傾城坊。
問話在傾城的房間裏進行。
宋初文坐在桌子後,麵前擺出了筆墨紙硯,蘇墨晚坐在他左手邊,隻是靜靜地觀察,並不插嘴。
宋初文看著麵前表情有些緊張的舞姬,直接問她:“漁歌平日和你們關係如何?”
那舞姬毫不猶豫就道:“很好!”
宋初文皺了皺眉:“那傾城和你們關係如何?”
還是差不多的回答:“也很好!”
這樣的回答,和前麵幾個舞姬別無二致,蘇墨晚以為這就算問完了,宋初文卻忽然來了一句:“傾城和漁歌兩人,你和誰的關係比較好?”
舞姬見麵前的宋初文目光淩厲,幾乎沒猶豫就脫口而出:“傾城……”
“所以在傾城坊裏,傾城的人緣要比漁歌好?”
這回舞姬猶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大部分人是比較喜歡傾城的。”
這話裏隱含的意思也就是,還有一小部分人不喜歡傾城。
宋初文已經了解到漁歌是繼傾城之後,傾城坊最出色的舞姬,兩人的關係可能麵上看起來不錯,但底下絕對是暗潮洶湧的。
一堆女人湊在一起,很容易就滋生出嫉妒或者比較的心思來。
“那坊裏誰和漁歌關係最好,誰和傾城關係最好?”
“和漁歌關係最好的,是紅鸞;和傾城關係最好的……”舞姬頓了頓,神色有些怪異地道:“是瀟瀟。”
宋初文心中記下這兩個名字,揮手讓舞姬出去。
等舞姬出去之後,宋初文才在麵前的宣紙上寫下了這兩個名字。
蘇墨晚知道宋初文要從這裏麵找突破口,於是直接吩咐門口的守衛:“下一個,瀟瀟。”
守衛轉身就對著等在走廊上的舞姬們喊出了這個名字。
等人來到麵前坐下,蘇墨晚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不就是那個看著她滿眼戒備的舞姬嗎?她還記得當時叫蓮城的舞姬說那句話的時候是盯著瀟瀟說的。
也就是說,麵前這個叫做瀟瀟的舞姬,很可能有問題。
而剛剛出去的那個舞姬說,瀟瀟和傾城關係最好。
在詔獄寺裏,傾城已經和蘇墨晚說過一次了,當時蘇墨晚就覺得這個瀟瀟給她的感覺有點不對勁。再結合她從瀟瀟那裏捕捉到的神色,蘇墨晚眸光一暗。
很有可能這裏是個突破口。
然而,宋初文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很平常的發問:“你和傾城的關係很好?”
坐在一邊的蘇墨晚見瀟瀟眼底閃過一絲心虛,轉瞬即逝。
“是,傾城是我在坊裏最好的姐妹!”
瀟瀟說著,臉上做出一副很擔憂的樣子,隨即又激動道:“大人,我也不相信傾城會是凶手!請您還傾城一個清白!”
蘇墨晚涼涼插了一句:“但卻是你出聲證明她昨晚進過漁歌的房間。”
瀟瀟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張,她急道:“那是因為出了人命,我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宋初文眼裏閃過一絲意外。
這時候,他也看出不對勁來了。
按理說如果真是好姐妹,出了事的時候,就算是有懷疑,正常人都會先私下去問姐妹,而瀟瀟卻是直接在官差麵前說了出來。
她這個理由符合常理,卻不符合情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蓮城的聲音:“那我也來說說實話吧,正好宋大人在。”
說著,一道嫋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守衛收到宋初文示意,準備攔人的手便落了下來。
蘇墨晚盯緊了人,見瀟瀟因為蓮城的忽然進入而臉色微變,她眯了眯眼。
瀟瀟的反應很耐人尋味,不過也正好證實了她的猜測。
蓮城儀態嬌媚,嫋嫋娜娜地走了進來。
不等人招呼就自顧自地在瀟瀟身邊坐下了,含煙雙目先是掃了對麵的蘇墨晚一眼,然後才對著宋初文柔柔一笑,紅唇微啟道:“有宋大人在,我也就不怕落一個背後告狀的口實了,畢竟這也是關於案子的實話,我不得不說。”
她說完這話,帶了三分挑釁七分得意,掃了身邊的瀟瀟一眼。
瀟瀟牙關緊咬,死死瞪著蓮城。
就連宋初文都看出來了,這裏麵很有問題,而且有問題的是叫瀟瀟的舞姬。
他當即就寒起了一雙眸子,霎時間氣勢突變,就連蘇墨晚也有些不適應,坐在對麵將他變化清清楚楚收在眼底的瀟瀟,頓時就打了一個寒顫。
宋初文此時的眼神犀利無比,如鷹阜般銳利,似要直直戳進瀟瀟的眼底,乃至心底。
話卻是對著蓮城說的。
“既然你說是實話,但說無妨,是真是假,本官自會定奪。”
瀟瀟下意識地就縮了縮脖子,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她有些撐不住了。
蓮城見狀,輕輕哼笑一聲,說出的話卻有些惋惜意味。
“在很久之前,我曾無意間聽見瀟瀟和坊裏另一個舞姬在說傾城的壞話,而當時她已經和傾城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對於這種當麵一套背麵一套、兩麵三刀的人,我瞧不起。”
說著,蓮城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繼續道:“本以為這也沒什麼,人家姐妹好不好,也不關我的事。不過,漁歌忽然離世,讓我忽然醒悟,這樣的賤人絕不能姑息!”
“蓮城你——”
“先別急,還沒說到重點呢。”
蓮城眼裏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我雖然不知道漁歌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有幾分的關係,但我知道,傾城之所以會在昨夜進入漁歌的房間,你可算是功不可沒!”
“你!你胡說什麼!”
瀟瀟神情慌亂,又驚又急,她此時已經顧不上去瞧對麵兩人的眼神了,隻一個勁兒地瞪蓮城。
蓮城笑出了聲。
“我胡說?我可是親耳聽見你攛掇了漁歌又挑撥了傾城,兩邊使勁兒,也算是本事啊!要不是你在中間攪混水,她們兩能鬧到那個地步?別露出這副委屈兮兮的表情,也就隻有傾城才會被你騙過去!”
“你、我、我沒有!”
“是啊,現在漁歌死了,死無對證了對不對?所以你是不是要說我這是在冤枉你?”
瀟瀟被蓮城眼神看得一縮,隨即調開目光,看向對麵的宋初文。
她急切地道:“宋大人,您不要聽她胡說!我沒有挑撥!她們兩吵了架各自都不好受,我不過就是在安慰她們而已!”
“還裝?原本該是今日下午宮裏來人挑選進宮的舞姬,現在漁歌死了,傾城沒有這個意願暫且不說,她現在還被關進了詔獄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拔得頭籌、再無阻礙了?”
“蓮城!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不能隨隨便便就——啊——”
幾根纖細的針貼著瀟瀟的側頸射到了她後麵的牆上,蓮城也驚得往後挪了一下身子。
“梅花針!是梅七公子!”
宋初文眯著眼看著紮進牆裏三分猶自顫抖的銀針,下了結論,同時起身朝窗子邊趕去。
蘇墨晚動作更快。
宋初文起身的時候她已經如離弦的箭衝到了窗戶邊,雙手撐起往外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幾人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