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的一字一句,讓我心如刀割。指尖挑開九哥的衣服,看到他胸前,腹間,還纏著白色的紗布。我知道九哥不在乎這些傷,他以前就受過很多傷,他去打過仗,他去過打抱不平,去挑起所謂的綠林好漢,這些我都不擔心,他受傷回來,我給他上藥。
這次的傷,我卻是不知道。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這樣子,他上藥,都不知道要去找誰。全宮的人都知道了,就我薔薇宮,什麼風都吹不進來。那是一個暖室,隔著外麵的寒冷,我最在乎的九哥啊。
“九哥不走。”他堅定有力地說:“你的淚,是不是在嘲笑九哥的無能。身為宮裏侍衛總管,就得保護宮裏的安全,有什麼事,定要全力以赴,方能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皇恩。再是火海我也會衝進去,受傷隻是技不如人,這是九哥學藝不精。皇上責罰,你認為不應該嗎?那王美人差點就讓歹人給殺了,青薔,你想想,你哭什麼呢?哭九哥的差勁嗎?”
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九哥瀟灑自在,從來不會認為他是差勁的,不要、不要留在這裏,胡亂地抹著眼淚:“九哥,我恨你。”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一時之間,就呆在原地。
我點點頭,樹蔭將我們的臉色,都掩得黑幽幽的。
“是的,九哥,我恨你,為什麼沒有骨氣,為什麼要在宮中。我現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想自己飛,可是九哥你在宮中,我總是不敢放下全部的心思去愛。”說一句,痛得心在縮。
寧願他痛了,他痛得離開我。
我再也不想看九哥委曲求全在宮裏,我再也不想看到九哥帶笑的眼睛,我更不敢深看到九哥帶笑的眼睛的深處有多少血淋淋的傷。
如果青鸞的用意,要將九哥從宮裏遣出去,讓我孤立無援,讓我傷心難過,氣惱鬱悶。
她做到了,我的確很在乎九哥。
超出了所有的感情,比灝的愛還要多,比愛自己還要多。
“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之桃在那月光下顫抖地哭著。
是啊!我怎麼可以這樣子,我這樣子,就是不想看九哥承受更多。
負載太重,不如放手。九哥,你明白嗎?
我做出這個決定,所有的沉重,還有九哥的痛,我來承擔。
九哥喉間滑動,低低啞啞地笑了,“青薔,恨吧,九哥寧願你恨我,也不會離開這裏。”
當世上有人很了解自己的時候,有時會是那般的安慰。
可是,就是這份了解,又讓人苦惱,我心裏想什麼,九哥明白。
我沙啞地開口,定定地說:“九哥,為什麼?”
不知是誰通知的,似乎有很多人在看著一樣,一雙雙眼睛,瞪著我和九哥。在這樹底黑影下,越發顯得耐人尋味的關係。
他不知怎麼回答,或者說,他從來也不敢說出這句話。
九哥,我比你狠,我還是問出來了。
夜風吹得周身生涼,多一件衣服,並沒有感覺到會暖一些,遍體都在發冷,我聽到了他心在裂開,他心裏的血,慢慢地流。
哀痛,無處不在,風一吹,我腦子裏的熱血,慢慢地冷下去。五指抓抓合合,卻不知想要抓住什麼。
九哥是不想我知道,不想我難過的。
可是我,我在幹什麼?為什麼還在他的傷口上再割上幾刀。
“青薔,別激動,冷靜一下。”他還是言笑溫和。
我深呼吸,再呼吸。
“九哥,我假裝我還在薔薇宮裏,沒有來這宴會,我假裝我不知道你受過傷,我假裝我從來沒有說過剛才的話,九哥不要放在心裏,好不好,九哥不要難過,好不好?”指甲在手心中,掐得好痛好痛,聞到了血腥之氣,不要這樣傷九哥,不能這樣。
你青薔算什麼,你還想把青錦臣怎麼樣,讓你搓圓捏扁,需要的時候,叫他幫你找琴,找經書送人。不要的時候,就恨他,叫他走開。
青薔,你怎麼這麼自私啊,自私得我都瞧不起你。
重重地喘著氣,還帶著顫抖。
九哥拉起我的手,將我的手指一指一指地掰開,看到了手心的血。
指掌輕磨著,還像以前一樣那麼關心地問:“痛嗎?”
“痛。”不僅手痛,心也痛。
我抬起頭,難過地說:“九哥,對不起,剛才我太衝動了。”
他淡然地笑,“還是那般,都要做娘了,還是讓人氣得直顫抖的,我真怕你會尖聲大叫。”
平淡的聲音,溫和的眼神,看不出九哥什麼心緒。
心裏說了一萬個對不起,九哥歎了口氣,用袖子給我抹淨淚:“再長大,還是那個傻丫頭,動不動就哭得一臉是淚,好了,青鸞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越來越不長進了。那丫頭可沒有安什麼好心,從小到大,就非得讓你氣哭,以前倒不會,現在卻倒退了。”
我知道,九哥,謝謝你保護我。
我知道她從小到大就是嫉妒我,就是嫉恨我能得到你的嗬護、獨寵。
輕柔地順順我的發,捏捏我的臉:“好了,沒有什麼了,以後不要再提這些事了,好嗎?不就是一點小傷,你也不是沒有見過,你九哥是個有擔當的人,如果我連接受懲罰的骨氣都沒有,你才要覺得歎息。”
深深地吸著氣,讓九哥拉著我走,樹蔭下,還有兩壇酒。
我氣憤地一踢,該死的青鸞,該死的青薔。
腳有些生痛,跳了兩下。
九哥笑著搖頭,似乎把剛才的痛都壓下去了一樣,扶著我的手:“怎麼做了娘還這麼不小心,還踢,腳痛了吧。”
“不痛。”我笑笑。
月光真美啊。可是走出月光之處,我們都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之桃過來扶我,還帶著淚的臉看看九哥。
心情還是有些激動,皇上站在建章宮裏的一個窗口上往外看著。我看不到他,但是,那陰霾的淩厲氣息,我還是能知道是他。
他用他的權勢,用他的手段來保護我,我卻是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人。
就不知道這些吧,既然我知道了,誰都會傷,那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之桃扶著我回去,拖著沉重的腳步。
那是一個沒有風雨的窩,安心地做我的金絲雀。
都不想讓我擔心,都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依然翻開書,一頁一頁地看下去,一字一字地抄下來,從狂草到端正到娟秀,一字一字,都是帶滿了鬱結。
裝得若無其事,司棋告訴我,那個漂亮的絕色女子讓皇上很是喜歡,是靜妃娘娘的父親從那邊關之處尋來的。叫什麼名字我也忘了,封了什麼我也忘了,在灝想去拉著她輕紗的時候,我就能知道,宮裏會多這麼個人。
他不來我這裏,也是好的。我要笑得神色自若,有些難。
抓住筆寫著大字,卻是濃墨過黑,兩張宣紙都穿透而過。
灝來了,我站在欄上看到他抱著那絕色女子在賞著荷花。
我抓緊玉欄看著,他招招手,叫我下去。
我搖搖頭,不想去見他的新歡。我不喜歡隱藏的情緒,他
想看新歡舊愛歡聚一堂比較難。
暗歎口氣,多看一眼,不如不看。
手輕撫著小腹,我想鄭昭儀是幸福的,有個孩子,可以放心地將一腔的愛都給他。
之桃上為:“小姐,皇上請你下去。”
“有什麼事嗎?”我輕聲地問著。
“皇上說讓小姐彈琴。”她有些怯怯然地說。
心痛在襲來,擊得我頭又隱隱生痛。“好。”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似乎都在固執一樣,他們坐在湖邊的小舟上,看著那宜人的美景。
我沒抬頭,琴擺在岸邊。轉過頭我背著身子也沒有問要聽什麼曲子,就彈了起來。
“不好聽,皇上。”嬌柔的聲音嗔叫著。
“那你想聽什麼,朕的昭儀是全京城最有名的才女,什麼曲子都難不到她。”無波的話,聽起來,格外的冷。
美人嬌笑:“就是無相之朝最最最有才華的女子,都會讓皇上給迷倒的。”
“這有何難。”他竟然這樣就。
陣陣的惡心,讓人又想吐了。總是這樣,吃了就想吐出來。
我知道他的愛是不會長久的,可是我還是在乎他。原來愛,這麼苦,愛上一個多情的人,更苦。
“皇上,不如聽高山流水吧。”
沒等他說好,我彈了起來。
高山流水,其意淙淙,音高音低,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輕處淡淡然,高處氣勢磅礴。
我彈得很著迷,他卻惱怒地說:“回去。”
抱起琴:“臣妾告退。”
還好嗎?是你要這樣,我便這樣,不會再說我冷傲,再打擊我了吧。
之桃接過琴,看我一手撫著肚子,欲言又止。
他大手拉住我的衣服,我不想轉身看他,悠閑的半眯著眼看遠處:“皇上要去好好陪著美人才是。”
“朕叫你彈,你就彈嗎?”他似乎也是生氣的。
我輕笑:“那一個呼出來的字,代表著皇上,區區一個青薔,算個屁。”
在他的麵前,第一次說這些話吧,不過我竟然開心。
我生氣地想罵他。混帳,說什麼愛,就什麼寵我,結果叫我給你的美人彈琴。我來了,沒有什麼,人就要能伸能屈嘛。
男人就喜歡漂亮的女子,這是天性,我爹是,他亦是。
“青薔。”他抓著我的肩頭,抓著我有些生痛,往下縮了縮,還是躲不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