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頭上的一些珠釵收了起來,司棋咬著唇,有些為難地說:“青薔,那你真的會去做楊家的小妾嗎?”
我搖頭笑:“怎麼可能,落選的秀女,他會要嗎?”
“青薔。”她有些感動:“我……。”
我搖頭,叫她不用說下去。
她一咬牙,也如我一般,將頭上的珠釵拔下來,且將臉擦得幹幹淨淨的。
狡黠地笑:“這高高的宮牆,誰想被困住。”
也是一個喜歡自由的人啊,青鸞走過來,上下打量著我們,又朝司棋笑:“司棋小姐怎麼一身素啊,司棋小姐可是皇後娘娘的宗親啊,以後還請司棋小姐多多關照了。”
司棋聳聳肩:“我是我,別扯上皇後娘娘。”
她牽起我的手:“青薔,你那木槿花開得多漂亮啊,還有薔薇花,我們過去看看。”
“好啊。”
我對這司棋,更是喜歡上了幾分。
令人失望的是,第一天的看姿色,素淡的臉,居然也沒有落選,真是讓我與司棋夠沮喪的。
在湘秀宮裏等待著接下來,一次一次的選拔。
相當的嚴格,每一關,都有不少的人給刷下來,好多人遺憾的聲音,可是我卻每一關都過了。
所剩下的,大概都是人中之龍鳳吧。
就連笑也是算是一門考驗,這倒好,我如何也笑不出來。
那上了年紀的嬤嬤,露出一口白齒,有些陰森森,一直打著手勢,叫我跟她一樣笑。
我冷冷的地看著她,就是笑不出來。
一邊的公公說:“青秀女,你要是笑不出來,你就落選了。”
好,我要的便是這個落選。
好一會兒,那嬤嬤搖搖頭,我便退下了,下一個,就是司棋,也也照著我,也不笑。
我們等在那裏,等著消息,最後點名的時候,我們卻都沒有給淘下來,真是遺憾的事。
湘秀宮裏住的秀女越來越少,宮女與公公們的侍候,越發的小心而又討好。
這裏的人,指不定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主子,誰不想討好著,將來能升個一官半職,做個人上人呢?
最後的就是皇上與妃子親自挑選了,我想,那會是我落選的最後一關。
那一關,萬不可能會有人弄虛作假,能糊弄過去的。
接下來教的東西,更是多了。
禮儀,行走,笑,與對話等。
這些也是粗糙的,隻是為了皇上挑選的那一天。
在美人堆中,我知道自已的姿色最低,但我不看輕自已,我誌不在此,也無心於取。
如司棋所說的,才不想在這高牆的華貴鳥籠中。
有些尚可,而家境差些的,會留在宮裏做宮女。宮女和秀女雖然隻有一字之差,可也是差之千裏。
在宮裏,總是無盡地煩憂著,我以為我自已能出去的,可是這麼久了,還是一關一關過來。
靜妃娘娘啊,你是不是對我格外的關照,其實,我並不喜歡困在這裏啊。
薔是薔薇花,是一種不受約束肆無忌憚地開個荼靡的花,越是野外,越是燦爛絢麗,怎麼想要去與這嬌嫩珍貴的百花共爭春呢?
很難去說這些是對,還是錯。
或者會如青鸞所說,青家的轎子,早就守在宮門邊等我,一出來,就會押著我去嫁人,我的自由,隻是我暇想罷了。
有些歎息,夜涼如水,我踏著月光到了琴房裏。
琴能讓人至心靜和,我想讓自已不煩惱一些。
夜來的花香,那麼濃。
誰家誤了花時,竟到晚上,才會暗香不絕。
誰家誤了花意,半夜的歎息,如此的濃重,從宮裏的四麵八方傳了過來。
清冷一室,也沒有點燈,將那琴搬到窗邊,對著皎潔的月亮而彈。
琴聲淡淡悠悠,慢慢地彈,慢慢地讓心情平複到如初。
我遇上了他。
沒有蘭麝這之香,沒有知音之人。
隻有明亮清冷的月光,照在琴弦上。
十指輕輕地撚動著琴弦,彈著撫慰心靈的清潤之音,我閉著眼睛。
享受著寧靜而又美麗的一切,是一種享受,的確。
整個皇宮,大得不可思議,但是夜已深了,想必他們都睡了。
最是半夜時分,最是傾訴的時刻,綠葉傾訴著它們的悲哀,就要過冬了。
花傾訴著它們的辛酸,盛開了一天,皇宮裏的每一座殿,似低語,似商量,幽幽的歎息,從腳底開始升起,我聽到了,我都聽到了。
夜鶯,如小姑娘嬌俏的聲音,偷偷地笑著。
月亮是最慈和的母親,誰的傷痕,都會撫平。
我偷偷地笑著,輕輕地撫著,聞著深夜的花香,如此的醉人。
我不是在孤單一個,在我的四周,似乎有百花齊放,萬物爭妍,蝴兒紛飛。琴音越發的飛揚,如沁蘭花,悄悄地盛開著。
劃破了飛彩,邀得彩霞共舞,沉迷了,我沉迷了,不痛了,我心不痛了。
“快走。”窗外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停下手指,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的男子。
他背影向著我,想來是不想讓我看到他,但是,他並無惡意。
雪白的衣服在風中飛揚著,烏黑的發,也飄散了開來,在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不食人間煙飛的氣息,以及,如玉蘭般,淡淡的香味。
他舉步就往外走去,如仙人般從我的眼前飄走。
危險的氣息叫我:快走,快走。
我站起來,將琴放回原處,再合上了琴房的門,靜悄悄地出去。
回到屬於我的小房裏,從窗外看見驀然大亮的燈火。
我攏起一頭的青絲,躺在床上小息。
他是誰?我不知道,是仙人嗎?不是,我不信世上,真的會有仙人與鬼神之類的。
第二天一早,管事的姑姑笑開了一張臉,犀利的眼神,卻看著眾人,不經意地問:“昨天晚上誰在這裏彈琴啊,可真是好聽啊。我在宮裏這麼多年,還真不曾聽過這麼好聽的琴聲啊,仙樂一般,要是能聽到,也不知要有多大的福分嘍。”
眾女子交頭接耳,司棋小聲地在我的耳邊說:“我也聽到了,昨天晚上我也聽到了琴的聲音,真的好好聽。”
我輕笑:“不知誰彈的。”
青鸞看向我的眼光,有些笑意,有些深意。
我懶得與她猜測心機,冷然地掃過。
昨夜的琴聲,驚動了誰又誰?為什麼這樣讓姑姑刻意這樣來打探。
那白衣人的快走,仿似還在耳邊。
那低沉溫潤的二個字,我想,我會記住他的。
看著滿場粉袖齊飛,如花般豔的人,除了青鸞與司棋,我一個也不認識。
青鸞一直跟她們交好,多的是王公貴族之女,有時候,不跟權勢搭上,再美,也是枉然。
入了宮,才知道,美根本不算什麼?要就要一種特別,要與眾不同。
青家老爺還以為青鸞一定會當選,在美人堆中,著實青鸞也不耀眼。
說話是聖旨一樣的青家公主,在這裏,也不得不彎腰,討好,諂媚地奉承著一些女子。
司棋聳聳肩牽了我的手走:“中午了,我們回去休息吧,明天選秀之後,就能出宮了。”
“司棋,你宗親那邊,會讚同你這樣呢?”
“我並不想進來,但是沒有辦法,我想皇上麵前,應該是人人平等的吧。”
連皇後,也拿不了主嗎?那倒是好。
我笑:“到時候,叫上我九哥,去玩一玩,不過青家,我是不回去了。”
“為什麼?”
我斂首,看著繡鞋尖上的粉蝶飛舞:“不回去了。”她將我的手,抓得更緊了一些。
第二天的太陽,亮得特別的快,晨鍾如宏亮地敲著,一聲一聲,宣告著一天的開始。
每個宮女都忙碌起來,給我們妝扮,再挑以紅藍黃綠色的衣服穿。
然後讓我們去了碧波池裏等著選秀。
好大的園子,琴棋書畫,這園子裏都有。
萬木蒼翠,香花齊放。
陽光透過濃鬱的林木照下來,照得美人一身的金燦,一臉的嬌紅。
留用,再訓練,再侍寢,皇上喜歡才再封號,複雜的程序,是宮裏的特色。
並不約束大家,讓每個人自由走動,反正選秀沒有那麼快,每個秀女也放鬆下來,緊張而又帶著興奮地談一些事,或做喜歡的事。
我喜歡坐在高處,並不是我喜歡高高在上,而是高處,能將所有的景色,盡收在眼底,也看得更遠。
九哥說,這是孤寂的意思。
我一個人,我隻想看得更多,比較有把握而已。
宮女捧了好多的水果進來,我托著臉看著,思量著這是玩什麼呢?
在這裏等,還是在暗處挑選著。
朝司棋眨眨眼,她了然地一笑,走到我的身邊,與我坐下,坐相很是不雅,和我一般,雙腳放在亭台邊抱著,下巴放在膝蓋上。
有禮儀的女子,端是不會如此的。
揚起眸子朝她笑,她笑笑眨眨眼睛:“真聰明。”
但是很無奈,不是嗎?
二人抱膝而坐,吹著涼爽的秋風,看著颯然而動的樹尖,好不愜意。
春有百花秋有月,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如果以後過這樣的生活,似乎也不錯。
雖然沒有家,可是那個家,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呢?難道,這麼多的傷,還不痛嗎?
十六歲的心,禁固得和六十歲,沒有什麼二樣。
我的幸與不幸就在到選與不選,我不知道青家會不會卑鄙到在宮門口等。
等待我的是麼,我已經不太清楚,也不想去想了。
每一天,都不會再重來一樣的,所以,每一天,我都微笑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