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南臨陽,已經連著幾日都是豔陽天了。
燥熱的天氣,閑來無事,人們是不願出門的。偏偏錢莊門口大排長龍,百姓們頂著烈日,焦急的期盼著自己踏入錢莊的大門。
紅娟也在隊伍之中。
她初回到臨陽之時,如意賭坊的生意已經大不如從前了,不過是勉強維持生計罷了。後來,便出現了擠兌事件。她的存蓄隻兌出十分之一,錢莊就再付不出現銀來。
如意賭坊的大門更是鮮少有人光臨,她的經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日子比胥北戰事時,更加艱難。
物價飛漲花錢如流水,別的不說,每日必須的口糧,價錢在幾日之內,翻了三倍。坊中還有一眾人要養,紅娟很快便捉襟見肘了。
後來,她下了決心要將芳華院賣掉,行情不好,能付出現銀購置這院落的人不多,價錢一壓再壓,紅娟咬了咬牙,還是將它折價賤賣了。那個地方,承載著她的屈辱與榮耀,又見證了她的迫不得已。交接房契後,紅娟還曾大哭一場。
即便如此,賣了芳華院的銀錢,也沒支撐多久。再兌不出現銀來,如意賭坊的一幹人,就要去吃西北風了。
還好,在紅娟耗盡錢財之前,從京雲城分派下來的金子,到臨陽了。她和趙力一人奔赴一個錢莊,要將存蓄統統通兌出來。
站了一個時辰,紅娟汗如雨下,輕薄的紅衫已被汗水浸透,未施粉黛的她,臉頰處也熱出了紅暈。她側身看了看前麵的隊伍,人不多了。
從錢莊出來的人,一個個喜上眉梢,或摟著或背著,也不多言語,匆匆的離開了。有一戶人家,幹脆雇了輛馬車來拉。
還未兌出金子的人,顯然有些慌了。
“這不會金子都讓前麵的人兌完了吧,不能讓我們白排了這隊吧。”有人擔心道。
“誰知道呢?說是凜西發現了新的金礦,足夠天下之民通兌存蓄,誰知道是不是太子為了穩定民心,說出來的大話。”另一人道。
“你們聽說了吧,太子說濱王通敵,從墨東傳來的消息,是太子謀反,這兄弟倆鬥來鬥去的,苦的不都是天下百姓嗎?好端端的,突然擠兌起現銀來了,今日要是再兌不出金子來,家裏連白麵都吃不起了。”
“聽說墨東可不是這樣,百姓過的極為安樂。”
“有本事的,不都跑墨東去了嗎?咱們這存蓄都被押著,哪有本錢拖家帶口的遷往墨東呢?”
“這上麵的事,咱就別瞎聊了,聊了也沒用不是?”
那人將聲音壓低了些,“要我說啊,現在看來濱王更適合做儲君。至少,當初皇帝要是肯廢黜太子,新立濱王,咱們也不會遭此一難啊。”
“可是,太子說濱王通敵啊。”
“哎,不過為了爭儲,你指責我,我指責你,真的假的,太子不是還沒拿出實證來嗎?”
紅娟聽不下去了,便插嘴道:“我說幾位,事情沒搞清楚,就在這裏侃大山,不合適吧。太子說濱王通敵,你們不信,濱王說太子謀反,你們倒是也不懷疑。廣平王都已撤軍了,皇帝有什麼理由廢黜太子,太子又有什麼理由謀反呢?”
“你一介婦人,哪裏懂得朝堂爭鬥?”那人回擊道。
“你不是婦人,好像也並不懂啊。天下若都是你這般唯利是圖之人,大燕還有什麼前途可言?你覺得濱王好,就去墨東好了呀,你敢認定在你稱讚的濱王的統治下,不會出任何的動 亂?沒有匪盜劫掠,沒有水禍為害?太子殿下南巡的時候,為臨陽做了多少事?轉眼你就不記得了。太子親征胥北,平了管臘,因為沒有涉及到你的切身利益,你也可以置若罔聞。你這般心量,比之婦人也不如。”
“哎,怎麼,大熱的天,找不痛快是不是?”那人有些惱怒。
“呦,講不通道理,開始擺拳頭啦。打我可能打不過你,但話我要給你說清楚,人嘛,趨利避害實屬正常。但良心你不能丟,你讓濱王來處理擠兌之事,他未必有太子做的好。更不用說,太子對臨陽是有恩的,你不能說忘就忘。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那你可就慘了,這輩子注定顛沛流離,天災人禍的,誰能保證一地能永保安穩?剿匪沒見你出力,打仗不見你上前,耍耍嘴皮子,欺負婦人,倒是能耐的很。太子說,金礦足夠天下之民通兌,就一定夠。我勸你一句,既然這麼不喜歡太子,通兌出存蓄之後,一家人搬到墨東去吧,不要再回來了。”
“我搬哪兒,你管得著嗎?”
“哦,對啊,搬到墨東去也甩不開太子,你瞧著吧,大燕五州不允許分 裂,天下終究還是要太子來執掌。嘖嘖嘖,到時候,你就捂著臉,藏到家中,慚愧去吧。”
“哎,你這人,我們哥幾個說話,有你什麼事啊!”說著那人就想上手。
恰這時,隊伍前進了一些,他們可以踏入錢莊的大門了,那怒火中燒的男人就被朋友給勸下了。
到底還是兌金子重要。
果然如紅娟所說,錢莊如數的為他們通兌出了金子,那人臨走時,瞪了紅娟一眼,便匆匆離去了。
紅娟要通兌的數額大些,一整箱的金子,沒有騰挪,搬了出來。她點了點數目,便招來了在街邊馬車上等候的小廝。
兩人合力將這箱金子搬到了馬車上。
“咱們現在回賭坊嗎?”小廝問道。
“不回,去采買些糧食。”紅娟語調尖利,她仍在氣憤。
離開錢莊時,錢莊外排著的隊伍,與她初來時,有多無減。百姓多對之前的擠兌事件心存餘悸,生怕自己的存蓄消失無蹤,現在不說臨陽,天下之民都大抵是這種想法。
這種境況下,人人都想將自己的錢袋子捂得緊些,再緊些,哪會有人再來賭坊光顧呢?
錢莊距離糧鋪還有一定的距離,在這一路上,紅娟想了很多,她雖堅信太子,但太子與濱王之爭,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勝負的。而如意賭坊中的悠悠眾口是要吃飯的,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賭坊不開了。
在走下馬車的那一瞬,紅娟做出了決定。
糧價雖貴,糧鋪依然擠滿了人。作為坊主,她首先要保證,在沒有新的收入來源之時,坊中的眾人,有口飯吃。庭南的糧食太貴了,紅娟看著價碼都不禁歎息。
突的,她的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庭南糧貴,凜西糧便宜啊!
紅娟一向是沒有什麼耐心的,當晚她就當眾宣布了賭坊關門的消息,並組織了坊中男丁,在趙力的帶領下,去凜西購糧。
時局不好,富貴生意做不得,那貧賤生意,或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