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父子在側殿中呆立良久,彼此間亦保持沉默。
此刻父子連心,兩人皆腦中紛亂,殺伐之聲在耳邊響起,鮮血噴湧在眼前。
直到,宇文懷都退朝前來,兩人才收回了思緒。
對宇文懷都來說,今日又是毫無收獲的一天,朝中眾臣個個如履薄冰,謹小慎微,但求無過。這對破解當前危局毫無益處。
他有些喪氣,見到舅舅和外祖父時,也毫不遮掩。
“舅舅,外祖父。”宇文懷都親切喚著,語氣裏也難掩低落。
“太子殿下。”鄭士琪回道。
“舅舅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叫我懷都便好,怎麼站著呢?坐啊。”
鄭士琪搖手拒絕道:“坐就不坐了,時局不穩,知道殿下忙碌。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殿下可記得自凜西一別,留下一封書信,信中所言礦山?”
“記得,我隻是猜測,怎麼了,舅舅去尋了?”
“去了,還真找到了,礦山開鑿好了,大體估算下來,比廣平王在京梁城的礦山也不差。”
“真的嗎?”宇文懷都激動了起來,麵對眼下困局,沒有比金子更好的良方了。
“舅舅怎麼會誆你呢?那礦山剛剛開鑿,金源充足,是廣平王所有的礦山,所不能比擬的。也許,足夠解通兌之患。”
宇文懷都激動的攥緊了鄭士琪的手腕道:“舅舅是來救我的啊!”
“這話嚴重了。殿下,額,懷都,天下大亂,鄭家不可能獨善其身。幫你,就是在幫鄭家。新礦山中的金子,你盡管去用。”
“舅舅,我不知道說什麼話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了。您說,我該如何報答您,報答鄭家?”
鄭士琪身子後錯一些,餘光瞟到鄭父點頭示意,他頓了頓了,說道:“當然,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把話在前麵,清亮一些。這金礦雖是受你的指點發現的,畢竟實屬我鄭家,朝廷急用就可用,我鄭家收一分利錢。”
“僅此而已?”宇文懷都不敢置信。
“僅此而已。”
“好,一分利錢,舅舅要的合理。”
“那既已談妥,稍後懷都擬好文書,遣送至凜西即刻,舅舅在青岩等候你派隊取金。”
“舅舅這就要走?”
“是啊,這京都繁華,看一眼也就夠了。我們這就走。”
宇文懷都本想再挽留一下,念及自己瑣事纏身,未必能盡地主之誼,就不再相勸了。
“我也上了年紀了,死前,能來京都走一遭也就值了。”鄭父湊近到宇文懷都跟前,撫了撫他的麵龐。
這眉頭,這眼眶,這神韻,像極了苒兒。
“好孩子,好好做你的太子。”說著,他眼淚便泛出眼眶,連忙扯袖擦拭。
“爹,你這是做甚?”鄭士琪抱怨道。
“哈哈,人老了,難免矯情。”鄭父笑道。
“走吧。”鄭士琪道。
“我送送舅舅。”宇文懷都道。
“不必了,你公務纏身,就忙大事去吧。我們回客棧,取了包袱,就往凜西返。還要麻煩你一件事,你去回稟你的母後,告訴她,舅舅知錯了,問她知錯沒有。”鄭士琪道。
“舅舅這是何意?”
“你去問你母後,她會懂的。”鄭士琪認真道。
大概隻過了半個時辰,鄭家父子就已經收拾妥當,臨到京都城門之時,兩人特意命馬車停下,放眼回望,此地,終究不是鄭家的歸屬之地。權勢與平安,他們更在意後者。
“想來也沒什麼後悔的,爹,實話說,家榮確實不是為官之料。妹妹說的對,小官咱們鄭家看不上,大官,家榮若是走不好,可就誤入歧途了。”
鄭父點了點頭,道:“可是這丫頭,早該將心裏話講出來,而她永遠一副冷漠的樣子,寒了我的心。”
“是啊,開口閉口,知書識禮的,恭親友兄都做不到。說到底,她也是犯了錯的。”
說罷,鄭士琪憤懣的臉上,便露出了喜色,遠處,皇後的車輦,正向他們趕來。
舉家遷離京都之時,她未相送,這次,她總算知道送別父兄了。
鄭士琪知錯了,鄭苒兒也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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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東京雲城,一隊人馬也要出城。
濱王妃數落了關連秋幾句,便與顧小蝶他們一行告別,再三囑托要好好看管這個喜歡胡鬧的弟弟。
戰瑤也在此行之列,隻不過他們在與濱王妃作別,而她身邊站著的是濱王。
“你倒是挺有心機,這麼快,就與連稼相熟了。”濱王低聲道。
“論心機,我自知比不上濱王。論演技,更是跟濱王差之千裏。也難為你了,還要在王妃麵前,裝出對我客客氣氣的樣子。有王妃在,走到墨東哪一處,我也是濱王的客人,而不是人質。你做盡了壞事,到底,對王妃還存一絲真情。”
“怎麼,這樣就以為抓住了我的軟肋?我警告你,不要搞什麼小動作。否則,即使連稼想護著你,我也能取你的性命。”
“哈哈哈,是不是做了壞事的人,都像你這般緊張兮兮的。我隻是聽小蝶說清幽 穀中能人異士極多,想去見識一下。畢竟,天下是太子的,作為太子妃,我要多為他籠絡人才啊。”
“嗬,你性命保不保的住都不一定,還在替太子操心,我那個弟弟,倒是娶了個好妻子啊。”
“我的命保不保的住,是不一定,但是你記住,你永遠是宇文懷都的手下敗將。”
濱王的殺意突然間湧現,又瞬時間消散。
“是嗎,就算有那一天,你也一定看不到了。哪怕在這場鬥爭中,我以慘敗告終,你,一定會死。屆時,不論我的好弟弟,是痛不欲生,還是毫不在意,嘖嘖嘖,你現在就可以暢想一下,哪種結局,你會喜歡。”
“濱王妃呢?如果她先你而去,你是痛不欲生,還是毫不在意?”戰瑤反問道。
“你別想打她的主意。”濱王語調雖低,凶惡之意彰顯。
“我沒有,就隻是隨口一問。我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貼身還跟著你的耳目,能打誰的主意呢?”
眼睛濱王妃與他人告別完畢,向自己走了過來,戰瑤提了提聲音道:“濱王放心吧,身邊兩個女婢隨身伺候著,我身體不會出問題的。”
“太子妃滿意就好。”濱王道。
虛情假意的言談到此為止,戰瑤由人攙扶著,上了馬車,海鈴清鈴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濱王妃望著遠行的車隊,將頭靠到了濱王肩頭,“要不是卓兒還小,我也想和他們一起去。”
“連稼,來日方長,等太子與我的誤會消解,天下太平之時,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