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憂愁

議事堂外,宮人搬來了一個齊腰高的小方桌,緊隨其後又送來一碗熱粥,三牒小菜。

連祁望謝過宮人,仔細聽了一下,堂內並無動靜,他便端起碗筷,急匆匆的往口中送 入幾口吃食。

議事堂內傳來了響動,侍奉的宮女急忙端著盥洗之物進入堂內,連祁望將瓷碗在唇上倒扣兩下,也連忙放下了碗筷,取巾帕擦了擦嘴,命宮人撤下了方桌。

這幾日,左丞相都是這般緊張,太子也是一樣,每日大約隻能睡足一個時辰。

連祁望的早膳配置,又原封不動的送 入堂內,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太子出來了。連日來的辛苦,讓他的眼睛略顯浮腫,即使剛剛睡醒,眼中也布了幾條紅血絲。

“怎麼樣了,京都安穩些了嗎?”宇文懷都聲音略微嘶啞,說罷,又咳了一聲,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暫時是穩住了。”連祁望回報道。

“死了多少人?”宇文懷都又問。

“限兌令頒布至今,三地上報……”

“報京都的,京都一地都治不好,何以治天下?”

“截止昨日,京都上報,抓了三千人,處死聚眾鬧事搶掠者,二十五人,裁撤徇私偷兌現銀官員十五人,斬一人。京都各處錢莊已經可以正常經營了。”

“好,哪怕是暫時的,先穩住就好。”宇文懷都道。

“那接下來,該當如何?廣平王家的金礦,穩得住凜西,可穩不住整個大燕啊。”

“我正想跟你說,昨日夢中,想到一計,你幫我參謀一下,是否可行。”

“殿下請講。”

“那些起頭通兌的現銀的人,大部分已經入了墨東,也就是說,天下之財,十之五六掌握在濱王手中。以現在的情況,國庫空虛,而濱王的家底,他豢養了多少軍士還沒有探查清楚,貿然出兵攻打墨東,恐怕朝廷負擔不起。三地物價飛漲,百姓購糧維生都已艱難重重,加重徭役賦稅,隻能將人逼上絕路。”

“殿下所言甚是。”

“我預想的是,既然銀子都到了濱王那裏,我們可以重新鑄銀,再按百姓原本所持積蓄兌換,廢止舊銀的通行。這樣,墨東的銀兩,就不能在其餘州府為所欲為了。我們還能借此機會,穩定物價。連大人覺得,此計可行否?”宇文懷都就是夢到此計,才猛然驚醒。

連祁望沉思半刻,直言道:“聽起來是個對付濱王的好計策,卻難以推行。”

“為何?”

連祁望拱手施禮,繼續道:“請殿下恕臣鬥膽直言,如今天下萬民已對朝廷失去了信心。片刻的安穩,不過是百姓礙於軍隊的威懾,不得不為。你讓百姓將家中銀錢上繳出來重鑄,不會有人願意。屆時政令頒布,人人陽奉陰違,是抓還是不抓?不抓,則政令不過是一紙空話,苦了那些聽命的老實人。可若是抓,怕這天下,十之八 九都要坐牢。一旦天下為牢,大燕朝也離崩塌不遠了。”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宇文懷都呼吸都沉重了起來,似乎周身都幻化成黑色,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從黑暗中摸索出一扇門,一腳踏過去,便跌入無盡的深淵。他在恐懼無措中下落,抬頭看去,尋見一處亮光,那光芒的盡頭,便是宇文懷吉嘲諷的笑臉。

看宇文懷都呆愣了許久,連祁望便輕聲喚他。

“殿下?你還好吧?”

“啊?我沒事。”宇文懷都這才從恐懼中重回現實。

“當然,剛剛臣所說,隻是臣一人的想法,殿下可將此計宣講於朝堂,與朝中眾臣商議。”

“不必了,大人說的對,現今,重獲百姓的信任,比討伐濱王重要。大人吃飽了嗎?”宇文懷都問。

“吃飽了。”連祁望道。

“那就好,要大人做事,至少要管大人飽腹。大人能吃飽就好。”宇文懷都說著,取出一條巾帕來擦拭一下,隻是站立這一會兒,額上已冒汗了,“今年熱得早啊。”

“是。”連祁望回道。

-------------------------------------

鄭家父子已趕到京都,十年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再踏入京都的地界,兩人心中皆澎湃不已。這次來,他們手握底牌,總不會像之前一樣,灰頭土臉的搬離。

京都到底是京都,權利更迭也快,哪怕進入府衙,隨便拉個小吏來問問,可記得當年京都的鄭家老爺,怕是十之八 九都會搖頭。

他們兩個曾經站上權利巔峰的人,從街巷中穿過,已經無人識得。

皇宮重地,不是一般人能入內的。

鄭家父子向府衙呈遞了文書,等了一個時辰,才獲邀入宮覲見。

早朝未散,太子命鄭家父子在側殿等候。

途徑龍殿之時,兩人都不禁側目回望。想當年,那龍殿中,可是有他們的一席之地的,想當年,他們一言一行,皆擲地有聲。

公公將兩人帶入側殿便退下了。

京都街巷日新月異,但宮中的宮殿,一如之前。鄭父望著周圍的一切,不禁老淚縱橫。

“父親,我們回來了。”鄭士琪也十分感慨。

“是,我們回來了,這次,沒人再能將我們趕走了。拚盡鄭家最後一分氣力,也要讓家榮重走仕途,京都鄭家,就靠家榮光耀門楣了。”鄭父道。

“放心吧,這次該是太子求著鄭家,不是鄭家去求太子。隻要皇後不從中作梗,這事一定能成。”鄭士琪得意道。

“皇後?我隻當沒生她這麼一個女兒。我老嘍,別的不求,隻求家榮爭氣,等我死後,能葬在京都,我便死也瞑目了。”鄭父拍了拍鄭士琪的肩膀。

兩人說話間,隻聽公公報道:“皇後娘娘駕到。”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父子相互一望,臉色便陰沉了下來。此刻皇後出現,可不是什麼吉兆。

當初鄭父豁下老臉,要入宮見她,她都不見,鄭家舉家搬離京都,她也不送,偏偏這個時候,她自己出現了。

鄭父惡狠狠的在心中想著,若是皇後客客氣氣也就罷了,若是想壞此事,他可是會不顧及身份,也要動手教訓一下這個不知輕重的女兒了。

天底下哪有這般,不顧惜娘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