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仕途

鳳梧殿內,皇後散著長發,坐於臥榻上,麵容憔悴。緩毒需緩醫,一時半刻,禦醫也沒有良方能讓皇後在短時間內好轉。

宇文懷都來見母後時,特意將朝服換了,一身溫柔的烏紅色長衫,讓皇後眼前一亮。

“看來起色不錯。”皇後微微笑道,指了指身旁的椅凳,讓他坐下。

“還好。”宇文懷都微笑回道。

“你也不必騙我,濱王都能將手伸入後宮來,而我卻不知,絕不會隻是逃回墨東那麼簡單。後宮人人都擔憂陛下的龍體,沒人在乎朝堂之事,所以我召你來問問。陛下不能主持朝政,你可應付得來?”皇後收斂了笑容,恢複了冷峻,她明明在關心她的兒子,卻總讓人從她的語氣中,聽出疏離的感覺。

“尚能應對。”

“母後的娘家,在朝中並無一席之地,幫不到你什麼……”

“母後,胥北來人了,兒的位置安穩的很。”

“這樣啊,武王不在了,胥北還有人願為你的後盾?”

“武王雖不在了,陳宣還在。母後可還記得他?”

“記得,懷月的夫婿,陛下派他去做先鋒兵,他一個書生,能從鏖戰中幸存,真可謂幸運至極。好,既然你有幫手,我就放心了。走時,帶些東西,一箱金,兩箱銀,三箱首飾、玉器,我吩咐可靠的宮人們清點好了,全都細致的擦拭了一遍,不會再沾染些不幹淨的東西。”

“母後這是做什麼?”

“國庫空虛,百姓擠兌,京都府庫存糧化為灰燼,我是有所耳聞的。我與娘家並不親近,幫不了你太多,這些是我的私藏,雖杯水車薪,也算盡了綿薄之力。你不必推脫,也不都是為了你。”

宇文懷都皺眉道:“金銀可收,首飾母後就留著吧。”

“留著它們做什麼呢?皇後佩戴首飾,一為悅人,二為悅己,三為增威儀。陛下生死難測,我其實對那些東西並不感興趣,大燕若不存,我就並非皇後,沒得威儀可講。說了你不必推脫,就不要與我爭辯,白費唇舌。”

“兒不孝,今日要母後貼補,待局勢好轉,兒必百倍奉還。”

“啊,還有一件事,我的《遊山記》燒掉了,你親自去買一本給我。自從出了這事,總覺得托宮人去買不夠妥帖,可我手中沒了這本書,總覺得少些什麼。”

“兒臣遵命。”

“那就沒事了,你走吧。”皇後將長發攬起,自己鑽入錦被中,才將其放下,一扭身,背對著宇文懷都,沒有相送之意。

“兒臣告退。”宇文懷都道。

“懷都。”皇後在錦被中輕聲喚道,聲音輕柔似是在喚孩童。

“母後請講。”

良久,臥榻處沒有聲響。

宇文懷都再拜一次,退了出去。

皇後合目,眼角的清淚,彙至一處,滴落在軟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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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西青岩城,日上三竿,最繁華的街道中,最擁擠的人群,出現在錢莊門口。

早到了營業的時辰,錢莊正門依舊大門緊閉。

等得不耐煩的百姓們,開始呼喊吵鬧,錢莊依舊無人作聲。

為首的大漢,將手中的銀票折好,塞進懷中,抬頭望了一眼,高懸的金燦燦的太陽,不禁,汗水從他的額間流下。天還未亮,他就趕來錢莊等著了,家中積蓄,都存在這幾張破紙上,他不能任其中的銀錢真的變為廢紙。

大漢擼了擼腰帶,一個箭步走去,一腳踹到了錢莊大門上。木質的大門晃蕩了幾下,還穩穩的立在那裏。大漢隨即又添了一腳上去。

隊伍中的人,了解了大漢的意圖,紛紛湧到了門前,助他開門。

還是眾人拾柴火焰高,錢莊的大門抵不住這輪番的攻勢,很快被踹開了。眾人來到屋內,隻見櫃中空空如也,不說人影了,連個錢影也沒有。

氣急敗壞的民眾,開始搶奪屋內的東西,器具桌椅統統不放過,連個算盤都被人搶走了,先入的人,還能奪個完整的物件,後入的人,屋內已經沒有什麼能搬走的東西了,索性他們就將櫃麵拆了,搶幾根木柱子,也能燒燒火,熱壺水喝。

不多久,錢莊內一片狼藉。

官差趕到的時候,鬧事的人群都已散去了,他們也敷衍般的走個過場,就撤了。官老爺們的薪俸減半也就罷了,他們這些隨時出力的官差薪俸也減,著實讓人難以接受,也就沒有幾個盡心盡力的人。

錢莊對街站著一個衣著體麵的男子,目睹了對麵發生的一切,直到人們咒罵著散去,他才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這人是鄭家鄭士琪的長子,鄭家榮。冷言旁觀了這麼許久,他該回府稟告了。

“不隻青岩,京梁也是這樣,好像禦中庭南都是這樣。”鄭家榮道。

鄭士琪本是端著一碗茶水的,這會兒也無心飲用了。

他將杯子重重的放回桌案,神色緊張道:“這陣陰邪的風,突然就刮來了。我說金家怎麼前段時間,突然賤賣了房產,將存蓄一並取了出來,跑到墨東去了,大燕這是要變天啊。”

“可不是,皇帝重病不醒,濱王說太子篡位,太子說濱王謀反,這哥倆還沒打起來,民間先亂成一鍋粥了。錢莊撐不住了,咱家的存銀啊,怕是兌不出來了。”鄭家榮歎息道。

鄭士琪點了點兒子的腦袋,“你啊,腦子裏就這點出息?我們鄭家坐擁金礦,那點銀錢算什麼?我們的機會來了,你都看不到!”

“機會?什麼機會?哦,我知道,我們家的礦山,是新挖掘的,比之廣平王家已經開鑿上百年的礦山,藏金要多上百倍,天下統統擠兌現銀,物價飛漲,我們坐守金礦,很快就能成為大燕首富之家了。”

鄭士琪實在忍受不了兒子的愚鈍,一巴掌扇了他的後腦勺,罵道:“愚蠢!眼裏就隻有錢,隻見錢,你可還記得,我鄭家之前是氏族大家!”說到這裏,鄭士琪又想起他那絕情的妹妹來,若不是她,他的兒子怎會沒體會過掌權之樂。

宇文懷都借鄭氏金礦,與廣平王抗衡,最後自作主張將金礦賣了,臨走前,隻寄了一封書信過來。信中言鄭氏礦山後,還有礦山,鄭士琪命人去尋,幾經開鑿,還真的有。

如今大燕經濟麵臨崩潰之危,人人不思勞作,擠兌現銀,如此下去,民怨沸騰,哪怕墨東的濱王不出手,大燕也隨時麵臨著,民為求生,棄良從匪。屆時,將一發不可收拾。

能挽救這一切,或者說能阻止事態向惡劣處發展的,連廣平王都做不到,似乎他鄭家可以。想到此,鄭士琪命下人整理了他的行裝。

他的兒子敏銳不足,他的父親,可是久經官場。雖已年邁,卻早已洞悉天下巨變。

“我隨你一同入京都。”鄭父道,堅決而不容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