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王府本就不大,待每日濱王入朝,賀若公瑾穿梭於王妃的臥房、與煎藥處之間,還要提防著楚婉淑冷不丁冒出來的若有所指的言語,他就頭皮發麻,呼吸不暢。
他就像一隻被囚困於盅碗之中的,秋後的螞蚱,微弱的喘著氣息,艱難的維持著生命。
“王妃的病症已有好轉,趁著春日溫柔,不妨多下地走動走動。”賀若公瑾再次為王妃診了脈搏,憂愁的心,安穩下落。
濱王妃的脈搏恢複了生機,多調理些時日,她將轉好如初,自己再也不用待在這憋屈的王府之中了。
“多謝賀若大夫。”
“煎藥的事,我已經和你貼身的丫鬟吩咐妥當了,要是府內沒有別的事情,我想出趟門。”賀若公瑾小心言道。
“當然可以,都是我的病,拘謹了大夫,您是王府的客人,想去哪裏都可以。”濱王妃溫柔而言。
賀若公瑾的嘴角揚起了微笑,輕快的從房內走出之時,與楚婉淑打個照麵。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比濱王妃要美豔許多,隻是賀若公瑾和顧小蝶一樣,見到她,就能感受到她美豔的外衣內,包藏著的禍心。
可碰都碰到了,總該道個安。
“小民,恭問側妃安。”
“賀若大夫啊,又從姐姐房裏出來啊。”楚婉淑道。
“是,隻是正常巡診。”賀若公瑾垂下眼睛道。
“聽說,大夫是墨東的神醫?”
“神醫不敢說,隻是家父研習藥理多年,小民自小,隨家父學了些皮毛。”
“賀若大夫真是謙虛,姐姐在府內一個月的萎靡不振,大夫來了,她整個人的氣色都變了,大夫還不是神醫嗎?”
這不並不是賀若公瑾有什麼通天的能耐,不過是王妃之前不遵醫囑罷了,醫者仁心,大夫所言,病者要聽才能治好病症,否則,神仙在世也難救一病。
但這些話,賀若公瑾不太想和她講,及時脫身才是最重要的。
“謝側妃褒獎。”賀若公瑾答道。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大夫,既然大夫是神醫,也請你給我號號脈。”說著,楚婉淑伸出手腕來。
賀若公瑾有些詫異,哦,這個時候,你不講什麼男女有別,禮義廉恥了?猶豫再三,他還是將手搭了上去,又看了看她的麵色。正欲說些什麼,春兒出現打斷了兩人。
“小姐,車馬已備好,咱們走吧。”春兒道。
楚婉淑收回了手腕,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要去見叔父。
“那改日,再聽大夫診斷,告辭了。”楚婉淑道。
賀若公瑾長歎一口氣,還好人走了。有些事,他作為大夫必須講,但人存私心,他又不想說。
陰陽怪氣的人走了,他可以放心的去找師姐了。
東宮派出來迎客的,是一個奇怪的人,身形雖魁梧,卻隻有一隻手臂,但他左臂上戴著鐵臂環,像極了那日師姐手中的那個。賀若公瑾翻騰著的內心,突就涼了一截。
“你是何人?”蕭梓碩詢問道。
“我是墨東……”
“師弟!”顧小蝶的聲音,從東宮內穿越而來。
一晃顧小蝶就躥到了兩人中間。
“是你的熟人?”蕭梓碩問道。
“是啊,我師弟,賀若公瑾。”顧小蝶激動的拍了拍師弟的肩頭。
賀若公瑾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可東宮之地……”
“我不進東宮,師姐你跟我出來。”賀若公瑾將顧小蝶拽了出來。
“我去去就回啊。”顧小蝶招呼道。
“小心點。”蕭梓碩認真道。
顧小蝶猛的點頭。
離東宮遠了一些,賀若公瑾才鬆了手。
“他什麼人啊?”賀若公瑾冷言道。
“誰啊,蕭梓碩?我朋友。”
“不是一般的朋友吧,左臂的鐵臂環是怎麼回事?”
“我送的啊。”
“沒來由的,你送男子那東西做什麼?”
“我喜歡他啊。”顧小蝶坦然道。
這話讓賀若公瑾吃了一癟,當初師姐不吭一聲從墨東跑了出去,回來就告訴大家,她私定了終生,當時賀若公瑾恨得咬牙切齒。
自小生活在一起,賀若公瑾把師姐當愛人,師姐隻把他當弟弟。
師姐也是倔脾氣,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那時,賀若公瑾心如死灰一般,將全部心思放在了研習藥理上,可胥北大變,師姐的未婚夫消失無蹤,他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最終戰勝真的死了,賀若公瑾決心待師姐歸來時,一定要將她的心搶回來,誰知再見,她心中已裝了別人。
“你喜歡他什麼?你認識他多久?他四肢不全,你瞎了嗎,看不見嗎?”賀若公瑾憤怒道。
“他的右臂還是我做主斷的呢,他的心口還有我給他縫的傷呢。他救我一命,這還不夠嗎?我還要怎麼了解他?”顧小蝶認真道。
賀若公瑾一時語塞,他終於明白,自己敗在了哪裏。他是大夫,不是病患,無法與師姐產生生死交付的羈絆。
他的腦袋微微低下,心口一陣輕微的疼痛,心髒處的經絡在抽搐,很難過的體驗,他不禁眼中泛紅。
“你怎麼啦?病了嗎?”顧小蝶想要號他的脈。
賀若公瑾躲閃開了,“沒有,隻是鬱悶。”
“濱王府那地方待久了,肯定鬱悶,你看濱王側妃那個不懷好意的樣子。以後讓她懷了濱王的孩子,她還不得上天啊。”顧小蝶諷道。
“不會的,她懷不了。”賀若公瑾淡淡道。
“為什麼?”
“今日我給她診了脈,她的脈象虛浮,體寒入骨,很難懷有身孕。”
“啊?這麼慘?用藥也治不了嗎?”
“入了骨的寒,很難治。”
“怪不得,人那麼陰陽刻薄。哎呀,提她做什麼?師弟,我有禮物要送你。”顧小蝶眨著眼,靈動至極。
賀若公瑾幹脆扭過臉去,因為他越看,心痛的越狠。
顧小蝶取出巾帕,裏麵包裹著一隻被斬成兩截的沙漠毒蠍。
賀若公瑾當即眼睛一亮。
“這隻蠍子,體型圓 潤,通體烏黑,至少一寸八的個頭,這要是活著,可毒的很啊。”
“可不是嘛,被它蟄一下,右臂沒了。”顧小蝶歎息道。
賀若公瑾冷笑一聲,這不說的就是剛才那個男人嘛。
“送給你。開心嗎?”顧小蝶笑容燦爛,比之春日更甚。
“開心。”賀若公瑾勉強道。
開心個鬼啊,這個傻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