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大智若愚

胥北清晨,雞在鳴,打鐵的聲音,也不絕。

天寒地凍的,打鐵匠依舊赤著膀子,健碩的肌肉,與火光相映,頗具力量的美感。

宇文懷都裹著大氅站在鋪外,與鋪內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打鐵匠們依舊專注,在燒的赤紅的鐵刀上,敲敲打打,助其成形。尤其鐵鋪中央的一位老者,也就是名匠關牧,一絲不苟,聚精會神的鑿打著已具雛形的長刀。

良久,關牧將紅彤彤的鐵片鍛造完畢,送 入涼水之中,橘紅的顏色瞬間暗淡,涼水中心滾起小泡,又漸漸消失。關牧將長刀從水中抽出,反複觀賞,臉上綻出了笑容。

他非常滿意。

一轉臉,關牧看到了宇文懷都,便招呼他進來。

關牧將宇文懷都引至鋪中一角,這裏立了一個一人寬一人長的小方桌。桌上放了一壺茶,和四個水杯。剩下的地方,勉強能容下關牧和宇文懷都站立,周圍擺滿了鐵石,以及木柄。

“我這地方簡陋,找個下腳的地方不容易,你就將就一下。”

關牧邊說著,邊取了一個水杯,在他那髒兮兮的圍兜上擦了擦。杯子便沾上了黑色,看來他畫蛇添足了。關牧甩手將杯子扔回到方桌上。

宇文懷都淡笑一下,原來名匠關牧,並不是什麼都擅長。他另取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關牧,另一杯則一飲而盡,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是庭南葉蘿茶。”

關牧聳了聳肩,輕鬆道:“別人送的,我不清楚。”

“可惜了,已經涼了。葉蘿茶的風味減了五成。”宇文懷都歎息道。

“這茶啊,就像我鍛的刀一樣,得遇到懂它的人,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我對茶一竅不通,也品不出個好壞,入了口,隻覺苦澀,還不如清水喝著痛快。可不就可惜了嘛。”關牧道。

“大師說得極是。”宇文懷都讚賞道。

“所以,你也不能怪我,當初不答應給你鍛刀,隻是不知道你的能力。我鍛的刀,要鐵骨錚錚的英雄來配它。”

“大師說的有理,我從不敢存半點責怪之心。”

“沒料到,你是個這麼有本事的人。哈哈哈。”關牧將杯中之水喝盡,又添一杯,一飲而盡,如喝酒一般痛快開懷。

“謝大師讚譽。”宇文懷都道。

“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老夫,替胥北之眾,叩謝太子大恩。”

關牧擠在角落,勉強的將膝蓋彎曲下去。

宇文懷都伸手將其拽住了,“我可受不得大師此等大禮。胥北是大燕的胥北,身為太子,自當與胥北之民同仇敵愾,哪來的大恩一說?”

“話是這麼說,可戰場畢竟不是太子常待之地。武王戰死沙場,殿下也可以選擇像那些京都人一樣,守著京都的富貴日子過。可是太子來了,聽說,太子還深入管臘。光是這份膽魄,就足以受我關牧一拜。太子還能記得我關牧,老夫萬分榮幸。”

“能結識關牧大師,我宇文懷都也萬分榮幸。”

“說罷,長刀短刀,單刀雙刀,隻要殿下說的出,我就鍛的出。”

“不不不,我此來並不是想請大師鍛刀的。”

“怎麼,太子平了管臘,就看不上老夫的刀了?”

宇文懷都連連擺手道:“我哪敢看不起關大師鍛的刀呢?隻不過,我使刀,正如關大師品茶一般,一竅不通,徒給大師增添麻煩。”

“怎麼太子不會使刀?”

“也不能說是不會,隻不過,大師鍛的刀,交到我手中,也就和普通刀一樣使。畢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的長處不在使刀罷了。不過今日,我確實有一事相求大師。”

“殿下,盡管講,我能幫到的,一定傾盡全力。”

“能能能,關大師一定能。”

宇文懷都興奮異常,從大氅中取出一對雙刀來。

“這不是,我給那丫頭鍛的刀嗎?殿下這是何意啊?”關牧不解。

“是是是,就是大師給鍛的刀,今日來找大師,是希望能將這雙刀返工一下。”

“返工?”關牧取來了雙刀,正反仔細觀察,刀刃並無損毀,依舊鋒利無邊。“是哪裏出了問題,需要返工?”

“這裏、這裏。”宇文懷都指著花梨木刀柄道,“這裏不太趁手。我夫人她,使著不是很歡暢。”

關牧又握住刀刃,觀察起刀柄來,這花梨木並無開裂,看這木上的光滑程度,一定時時使著,怎麼就不趁手了呢?

“是如何不趁手的,殿下細給我講講,我好換一個那丫頭使著趁手的。”關牧道。

“大師您就照著這個模樣,這個木頭,重新換一個一模一樣的,就趁手了。”宇文懷都道。

這不是在胡言亂語嗎?原先的使著不順,換一個一模一樣的就趁手了?

“殿下確定?”關牧腦中一團漿糊。

“確定確定,大師您按我說的做就行。麻煩您了。”說罷,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宇文懷都為關牧鞠上一躬。

“這倒是好辦。”關牧怎麼想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他將雙刀原來的花梨木刀柄卸下,比著樣子,在另一塊花梨木上,勾出形狀,拿刻刀刻好,再用銼刀拋光,也就半個時辰的樣子,新的花梨木刀柄被安到了雙刀上。

“殿下你看看,還滿意嗎?”關牧問道。

“滿意滿意。”宇文懷都連連點頭。

“那這原來的刀柄,你還要嗎?”

“不要了。”宇文懷都說著,將舊的刀柄,扔到了火爐之中。

“刻刀借我用一下。”宇文懷都道。

關牧將刻刀給他,隻見他有模有樣的在花梨木刀柄上刻上了字。

“多謝關大師,那您忙,我就不打擾了。”宇文懷都掀開大氅,給自己扇了扇風,在這鋪中待著,果然熱氣滿懷。

“真的隻有這點要求?”關牧不敢相信道。

“就隻求這些,謝謝大師了。告退。”說罷,宇文懷都心滿意足,歡歡喜喜的離開了。

宇文懷都走後,關牧的徒弟湊了過來。

“師父,他就是平定管臘的當今太子?”徒弟問道。

“是啊。”

“也沒讓師父您親手鍛把刀就走了?”

“是啊。”

“這太子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是啊,不不不、不是,差點讓你給繞進去,也許這就是大智若愚吧。幹活!”關牧說道。

宇文懷都回來的時候,戰瑤正一臉陰沉的等著他。

“我雙刀呢?”戰瑤氣憤道。

“這兒呢,這兒呢。”宇文懷都連忙從大氅中取出雙刀,雙手奉上。

刀刃確實是她的雙刀,連輕微的劃痕都一樣,隻是戰瑤握在手中,總覺得刀柄澀手,她的雙刀使的年數久遠,不該有此感覺。

戰瑤鬆開一看,雙刀的刀柄上一個刻著懷都,一個刻著阿桃。雙刀還是原來的雙刀,他把刀柄換了。

戰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