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陽城城樓的管臘人,撤的撤,死的死,血染紅的城牆上,終於恢複了平靜。
蕭梓碩長喘一口氣,兩眼一黑,倒了下去。他胸口的血跡已經沾染了手掌大的地方。
“蕭梓碩!”顧小蝶喚他不醒,就知他傷得不輕。
兩個兵士合力,準備將蕭梓碩抬至崗樓中。
“又逞強。”顧小蝶在一旁嘟囔道。
兵士還要去清理戰場,將蕭梓碩放下,便告了退。
顧小蝶找來了藥箱,燃起了燈火。
崗樓內的視線,畢竟不及外麵。
她先將蕭梓碩的盔甲褪去,再將內衫剪開,還好,箭羽偏離了心髒半寸,不然,他現在已經是具死屍了。
顧小蝶從藥箱中,取出一瓶烈酒,將雙手擦拭一遍,又取出一把食指長的小刀來,放在燈火處炙烤一下。
箭頭處有倒刺,不能拔,否則生生連下一塊肉來。那麼,就隻有將箭頭,挖出來了。
“蕭梓碩,蕭梓碩?”顧小蝶又喚他兩聲,還是無人應答,“那我就開始了。”她自言自語道。
顧小蝶謹小慎微又熟練的劃開了傷口。
蕭梓碩從疼痛中醒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他顫巍巍的問道。
“救你。”
“還有救嗎?”
“當然有,小神仙我救過你一命,你的命就是我的了,要你生要你死,由不得閻王,我說得算。”顧小蝶雙手不停,不耽誤她氣勢滔天。
“剛剛、咳,我也算救過你一命,這麼算起來,你的命也是我的了。”蕭梓碩回擊道。
“嗬,那得等你死了才算,不過,我不會讓你死的。”顧小蝶堅定道。
她小心翼翼的將箭頭倒刺勾連的血肉劃開了。
“忍著點兒,我要把它挖出來了,男子漢大丈夫的,不許哭。”顧小蝶提醒道。
蕭梓碩慘淡一笑。
顧小蝶繼續操作著小刀,左手握住折斷的箭羽,右手使力剜出了箭頭。
“好了。”顧小蝶激動道。
隻不過,這份激動隻持續了一瞬。
原本平靜的傷口,突然湧出血來。
顧小蝶連忙扔掉了手中的箭頭和小刀,雙手交疊按壓在傷口處,希望製止血流。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顧小蝶嘟噥著,眼中泛出了淚水。
這血若止不住,蕭梓碩的命就沒了。
“救不了我了,是嗎?”蕭梓碩毫無血色的嘴唇中,坦然的問出了這句話。
“死不了,你死不了的。”顧小蝶倔強道,豆大的淚珠從眼睛裏掉落,沾濕了蕭梓碩的脖子。
“姑娘是不是還不曾醫死過人?”蕭梓碩氣若遊絲。
“是,經我小神仙之手,不會死人。”
“哈哈哈。”蕭梓碩開懷的笑了幾聲,“真榮幸,我成為姑娘,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醫死的人了。姑娘要記我一輩子了。”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顧小蝶堅持道,手上又添了一份力氣。
“別難過姑娘,有的人要死了,沒有必要,堅持讓他活著。”
“閉嘴!”顧小蝶厲聲喝道,淚水猶如溪流一般汩汩而出,止也止不住。
“與姑娘相識一場,蕭某,三生有幸。”蕭梓碩說罷,便失去了意識。
顧小蝶感覺到手掌下,也沒有衝擊之力,她顫巍巍的抬起了雙手,出血止住了。蕭梓碩的胸膛還在起伏,他沒死,隻是痛暈過去了。
“我早就說了,你的生死由不得閻王。”顧小蝶用手背擦掉了臉頰的淚水,新的淚水又從眼中湧了出來。蕭梓碩的血液也沾到了她的臉上,混著她的眼淚,花了她的臉。
接下來要收尾了。
顧小蝶倒了盆水,將手上的血漬清洗幹淨,洗著洗著就將臉埋到了盆中,這樣眼淚就止住了。整理好自己,她又用烈酒擦拭一遍雙手,為蕭梓碩縫合傷口。
再一次,她將蕭梓碩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陳宣自知,自己對抗不了管臘人的彎刀,就在管臘人攻城的時候,選擇了堵門。他緊貼著城門,身後的兵士,又緊緊的擠著他,待管臘人退兵的時候,陳宣才從門與人的夾縫間,成功逃脫。
他隻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擠壓小了。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到底出力了沒有,他自己也不清楚。
城門再次開啟,英雄們從城外凱旋。
陳宣坐在一旁,拍打起腦袋,希望快點清醒過來。
李大柱是被抬回來的,全身刀傷二十八處,還是留了口氣,撿了條命。
人就在陳宣的眼前被抬走,瞬間,他混沌的腦子就清亮了起來。追著跑了百十步,確定李大柱還活著,才任他們離去。
戰瑤是被宇文懷都背進城的,她也受了重傷,但沒有危及生命。此時,已經在宇文懷都的背上,睡著了。
見到失蹤已久的太子,陳宣並不驚訝。
他見戰瑤麵對太子失蹤時的冷靜,就猜出失蹤之事,是太子有意為之。果如他所料,後來,管臘人的糧食被燒了,再後來,阿茂連江的命丟了。
兩人匆匆相遇。
“殿下,全勝了嗎?”陳宣問道。
全勝了嗎?管臘對於胥北,對於大燕的威脅,徹底消解了嗎?
“嗯,至少十年之內,胥北可得安寧。”宇文懷都堅定道。
陳宣努了努嘴,不再言語,隻是深鞠一躬,恭敬的迎送太子離去。
幾代大燕人的努力,數萬將士的生命,終於,迎來了最終勝利,完完全全的勝利。
江廣樂、魏靖忠領兵,打到了管臘豈克合城的時候,管臘五支貴族正為新大汗的人選,打得不可開交。他們不僅言語衝突,爭搶地盤,還爭搶起先大汗的兩個女兒來。
阿城天藏搶到了阿美澤雅,另一支貴族,搶到了阿麗娜什。
人被他們搶走了,過些日子,還有可能被別人搶回去。
兩個貴族老爺並沒有溝通過,卻出奇一致的將兩個可以做女兒的小輩,強行糟蹋了。
阿美澤雅和阿麗娜什,是兩個可憐的女人。
將她們的殺父仇人害死的人,竟比她們的殺父仇人還要卑劣、齷齪。
身處不同之地的兩姐妹,也像是存了心靈感應一般,不想成為這幫惡心的人的利用工具,她們在同一日,選擇了死亡。
燕軍兵臨城下之時,這些貴族老爺們才幡然悔悟,阿茂連江對於管臘來說,才是不可或缺的。他們保住了家裏的羊群,卻再沒有染指蒙拉的能力了。
在這幫貴族老爺的口中,再也聽不到,蒙拉屬於管臘,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