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日，燕軍都沒有尋到太子的下落。
管臘人沒有再次城外叫陣，隻不過在邊境線上小動作不斷。
要過冬了，陸陸續續有許多之前南逃的百姓回遷。戒備不足，被管臘人搶了些東西去。提高了警戒意識之後，那些結成隊伍的管臘平民，也很難得手。
皇帝的聖旨又到了，催太子返回京都。
可傳旨的公公，連太子的麵也沒見到，愣是不肯走。還是德順好言相勸，說太子風寒不宜見客，若是病情加重，更會拖延回京都的日程。
那公公覺得德順言之有理，才終肯離開。
陳宣眼見戰瑤將太子失蹤之事，處理的不慌不亂，井井有條，忽然就覺自己豁然開朗了。
不過，戰瑤也並非從容不迫，內心平和。
宇文懷都隻是告訴她，要深入管臘，並沒有訴以時間期限。
他現在是否進入管臘，是否安全，都是未知之數。
而這些，戰瑤隻能自己抗下。
管臘，豈克合城。
一個右耳串銀環的男子，身著破棉衫，脖頸上還留著，先前被鐵環束縛時的痕跡。他正在街巷中機警的穿行。
管臘人見之，都會投去鄙棄的目光。
因為此人一看，就非純正的管臘人，而是燕奴。
所謂燕奴，就是管臘人在胥北劫掠女子，玷汙了她們的清白之後，燕人女子生下的孩子。
這些孩子一出生，就不被認可，隻會被管臘人當作奴隸，脖上套上鐵環，像牲口一樣被拴在棚裏。
當然，這些燕奴也不是普通的管臘人就能擁有的，他們是管臘貴族的專屬奴隸。
最近豈克合城出現了很多燕奴，都是因為管臘傳統七支貴族中，被阿茂連江滅了兩支。
曾任這兩支貴族奴隸的燕奴，有些身強力壯的，都逃過一死。
他們無家可歸，白日就在豈克合街道上遊蕩，被管臘平民嫌棄也並非全是身份之別。
從那些貴族老爺家逃出，這些燕奴，沒有金銀，沒有食物，餓到極致時，就隻有搶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走進了一間羊肉鋪，店主嚇得舉起了剔肉刀。
男子斜瞪了店主一眼，卸下了倒掛著的屠宰好的一隻整羊。
“你給我放下！”店主喝道，刀尖直指那人。
男子哼了一聲，丟到地上一個金燦燦的東西，然後揚長而去。
店主湊來，撿起發現，竟然是一枚金子。
燕奴不是來偷搶的，而是來買羊肉，店主簡直不敢相信，他懷疑的咬起那枚金子，哎呀，真硌牙！
扛著全羊，男子繞到了城西，這裏原是被阿茂連江滅掉的一支貴族的屠宰房，貴族老爺命都沒了，這屠宰房便空置了下來。
而現在，這屠宰房成了燕奴們的聚集地，即使同為燕奴，在這屠宰房中暫住的一百人中，也分為了兩派，之前用於屠宰砌的石桌，正好把兩派人分開。
男子所在的這一派，之前歸屬管臘貴族阿齊依成。
另一派，則源於管臘貴族阿正合蒙。
雖然他們都有著相同悲慘的命運，但從出生，就被貴族壓榨的他們，有著對陌生人天生的抗拒。
另一派的人，死死的盯著羊肉看，口水不自覺的就流了出來。
男子把全羊架到了木條上。
“阿齊三五，我不會烤，你來吧。”說話之人，正是宇文懷都，他會說管臘語，右耳處也添了銀環，不仔細去辨別，還真以為他也是燕奴。
阿齊三五，是那個燕奴的名字，準確來說是代號。管臘的貴族老爺家中，會有一百到二百的燕奴，被排起了順序。他們就是被冠以貴族們的名號，再添上序號作為每個人的代號。
一旦燕奴死亡，後麵的序號，將讓給新的燕奴。
這些是宇文懷都在結識阿齊三五時知道的。起初，阿齊三五對宇文懷都也是心懷芥蒂的。
那時，宇文懷都緊盯著他看，讓他渾身不自在。出生就為奴隸的人，自然對別人的眼光敏感一些，在他揮起拳頭準備向宇文懷都施暴時，宇文懷都卻遞給他一塊肉幹。
就是這一塊肉幹，兩人收獲了短暫的友情。
三五告訴宇文懷都，他是燕奴，而宇文懷都則告訴三五，他是管臘與蒙拉邊境的孤兒，如果被貴族老爺發現的話，命運也許和他一樣。
三五並沒有對這種說法，表現出信任，或者懷疑，隻是問他，還有沒有吃的。
宇文懷都將身上的吃食，都一並給了三五，並告知他，自己曾在邊境劫掠燕人，搶了好多金子，被自己埋藏起來。如果，他能幫助自己在豈克合城待下去，過好日，自己就會跟他分享這些金子。
畢竟，豈可合城很難容下，他們這副帶有燕人血統的樣子。
三五與宇文懷都一拍即合，三五隨即將他領到了這個燕奴聚集地。
羊肉烤好了，溢出了肉香。
阿齊依成這支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作為提供金子的人，宇文懷都分到了一大塊羊腿肉。
這烤羊肉上，隻灑了鹽，完全無法除去腥氣。隻嚐了一小口，宇文懷都就忍不住想要吐出來。
但他必須強忍住，常年流浪在外的人，是不可能拒絕羊肉的誘 惑的，他不能被人看出破綻來。
宇文懷都咽下之後，又撕扯了一塊，正待入嘴，對麵過來了一個人。
同為燕奴，這個人更加壯碩一些，麵相上更像是管臘人。
他不由分說的，將架子上已被分食幹淨的羊骨取了下來，準備拿走。
三五急了眼。
“你幹什麼？這是我們的羊！”
“肉你們都吃完了，我拿個羊骨還不行嗎？”那人氣勢十足。
“羊是我們的，剩下的羊骨也是我們的，你一邊去。”三五凶狠道。
阿齊這支的人聚集到一起，阿正這支的人也前來撐腰，眼見兩幫人就要打起來了，宇文懷都將他手中的羊肉，橫插至兩人之間。
“這塊兒肉你拿去，連帶羊骨一起拿走吧。”宇文懷都道。
“憑什麼！”三五表示不服。
“三五，管臘人已經看不起我們這些燕奴了，我們再不團結一點，這豈克合城，還有我們的容身之地嗎？”宇文懷都勸道。
“那也不能任他這麼搶啊！”三五道。
“算我的，算我的。”宇文懷都小聲言道。
三五瞪了那人一眼，看在宇文懷都的麵子上才就此作罷。見他怒氣不消，宇文懷都又來到街市，給雙方買了些吃食，這才將兩方情緒都平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