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嗬,書生

天高地闊,清涼舒爽。

東方未明,一小隊人馬謹小慎微的從溫陽城內走了出來。為首的便是副將江廣樂。

胥北五城已全部奪回,消息傳回了京都,舉國歡騰。胥北諸將都齊聚溫陽城接受犒賞,不是升軍級,就是金銀的賞賜。

隻有他江廣樂,因為先前丟了溫陽城,胥北大戰也隻是守城,並未獲得豐厚的犒賞。現在想想,他還心有不甘。

一介臨陽小城的監務,都能官升兩級。比起徐正勤,自己明明更有資格帶軍出征,這該是手到擒來的軍功,卻與他擦肩而去。

但他這次悄然領隊,探入管臘,並不是為了奪取戰功。

犒賞諸將的聖旨中,還有召太子回京都的旨意。皇帝休止兵戈的意味明顯。

在這種時候,江廣樂收到了探哨傳來的武王的下落,武王人在管臘,但受了傷,不敢貿然返回。

未免太子受聖旨所限,不同意派兵營救,江廣樂將這消息壓了下來,在日出之前,偷偷潛了出去。

跟隨武王日久的馮敬林竟然是叛徒,這超出江廣樂的想象,憑他一己之力害死七萬胥北軍,武王淪落到在敵區等待救援。

“呸!”江廣樂想到馮敬林是撞牆而亡,死的如此痛快就心中不忿,不禁啐了口痰。

就是這扭頭一瞥,昏暗中他竟發現了陳宣。

在胥北待的日久,陳宣終於學會了騎馬,雖然每次坐於馬上,他都全身僵硬,僵直別扭的身姿在隊伍中十分顯眼。

“誰讓你跟來的?”江廣樂驚異道,他秘密行軍,隻喚了百餘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陳宣算哪根蔥。

“雖然沒人叫我,但是,副將,我也是您帶的軍。”陳宣道。

“不是命你做參將了嗎?在城裏老老實實出謀劃策就行,你來幹什麼,拖隊伍後腿嗎?”江廣樂抱怨道。

“副將,事已至此,繼續爭論我該不該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您要是現在把我趕回去,難保不向太子走漏消息。這隊伍沒行進多遠,就被自己人抓回去,副將臉上也無光啊。”陳宣道。

“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向太子透了消息。”江廣樂咬牙恨道,對於陳宣的無可奈何,讓他本人非常不爽。

陳宣與太子交好,這軍中之人都知道,不過這次,他順利的從溫陽城出來,沒有遭到攔截,說明陳宣並未告密,這書生倒算有些義氣。

“駕!”江廣樂長喝一聲,加快了行進速度。

探哨將江廣樂帶至一處山坳,突然揚鞭奮蹄,抄了小路,消失不見了。

“糟了,上當了。”江廣樂喃道。

多年的信賴,常遊離在管臘之處的探哨,也做了叛徒。管臘人,到底是如何收買人心的?江廣樂想之,渾身汗毛立起。

太陽出山,東方亮堂了起來。

管臘人的喊叫之聲,隨之傳來。彎刀在晨曦之下,映射著寒光。

對戰突如其來,隊伍的四周全是管臘的人,他們猶如猛虎被困在籠中。沒有救出武王與少將軍,江廣樂自己先被管臘人困住了。

“王八兒子。”江廣樂咒罵一聲,環顧四周形勢,很快做出了決斷。

退回之路已被堵死,為今之計隻有往前衝,方有拖延轉圜的餘地。

江廣樂拔出長刀,指向前方,命令道:“眾將聽令,隨我衝出去!”

在江廣樂的帶領下,這支最為純正的胥北軍隊,從前方殺出一條血路。可這曆經艱險,闖出來的生路,很快走到了盡頭。

眼前是一座光禿禿的大山。

“上山!”江廣樂命令道。

一路逃來,陳宣能追上隊伍都實屬不易,他緊緊挨靠在馬背上,不曾有餘力斬殺過一個管臘人。

江廣樂立在高處,眼見陳宣落在最後,就要被管臘人擒住屠戮,口中咒罵一聲,又駕馬衝了下去。

江廣樂趕至陳宣身邊,用刀鞘擊打了陳宣駕馬的後臀,任其迅速行進,自己則順勢將追趕的三個管臘人斬殺。

“副將快上來!”有人叫喊道。

江廣樂揚鞭上行,隨後,胥北軍自上而下滾下了落石,暫時阻擋了管臘人前進之路。

驚心動魄的逃生之戰,暫告一段落。

陳宣心驚膽戰的從馬上跌落下來。江廣樂從他身旁經過,雖不言語,卻投來了鄙視的目光。

書生上戰場,滑天下之大稽!

-------------------------------------

“燕人出動了嗎?”

軍帳中,阿茂連江詢問阿古依良。

“按照大參牒的吩咐,消息已經傳過去了。但是燕人隻出動了小股軍隊,大軍未動。”阿古依良答道。

“大軍未動?那怎麼行?燕人再不動大軍,我如何把大汗留在聿城?去,再去為燕人透點消息。那女將,不是戰家的女兒嗎?聽說還是燕人的太子妃,我就不信,她能對自己父親的消息,毫無反應。”

“是。”

-------------------------------------

“副將,這山上,沒有第二條下山的路。”探路之人回報道。

前無行路,後無退路。

幾塊大石,早晚被管臘人搬挪開,難道他們就要在這禿山上,坐等一死?

“副將,怎麼辦?”眾人問道。

怎麼辦?他們又沒長翅膀,怎麼從這大山上飛出去?

“是我的錯。不該擅自行動。”江廣樂歎息道。

“副將!”眾人都感慨不已。

這些人,除了陳宣,都是多年跟隨少將軍,跟隨江廣樂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們自然明白,江廣樂言到此處所代表的意義。

“既然沒有退路,我們就死守住這個山頭,以一命,換他幾個管臘人的狗命。”江廣樂悲憤道。

“好!”眾人相喝道。

隻有陳宣默不作聲,他剛從馬上跌落下來,沒有先查看自己身上的傷痕,反倒先安慰起自己的馬來。

他不善騎馬,技藝不佳,與馬兒討好關係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陳宣輕撫馬匹,不一會兒,湊在馬耳邊耳語兩句。

江廣樂見之,反感至極,輕蔑道:“嗬,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