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懷都轉臉一笑，收了匕首，為關牧鼓起掌來。
“名匠風采，就是不一般。想必您鍛的刀，和您的脾氣秉性一樣剛烈。”
“你個王八兒子，這變臉變的比胥北揚沙還快。”關牧咒罵道。
“但是，關老一代名匠，怎麼也扯謊呢？”宇文懷都挑釁道。
“呸，你王八兒子，爺爺哪句話扯謊了？”關牧不服。
“先給大師鬆了綁。”宇文懷都吩咐道。
德順依令前去解扣，看來那小兵對關牧頗有惡意，這身後之繩扣，係了個死結，鼓搗了半天，德順還是討了太子的匕首，將繩子劃開了。
“你說啊，爺爺哪句話扯謊了？”關牧不依不饒。
“大師先前說，毫無戰功，就不配得您親自鍛刀。那幾年前，胥北小將魏靖忠，也沒有戰功，憑什麼就得了您鍛的刀呢？”宇文懷都問道。
“魏靖忠？”關牧猶疑一刻，隨即如夢初醒，“我可不是給那小子鍛的刀。武王知道嗎？一兒一女，兒子戰勝，女兒戰瑤。那小子跑來找我，要我鍛一副雙刀，給戰家女兒做生辰之禮，當即我就應下了。”
“憑什麼呢？隻因為她是戰家的人，在您眼裏就不需軍功傍身了嗎？”
“嘿嘿，那丫頭啊，”關牧提起戰瑤，眼中就溢出光芒，“那小丫頭也了不得。”
“怎麼個了不得？”
“戰家的女兒，不像兒子，自小隨父從軍。可一樣繼承了他父親的悍勇。那年，好像是說，小丫頭從府中偷跑出來，想去軍營找武王，途徑一小村被屠。那丫頭啊，嘿嘿，一個人一匹馬，手握雙刀，就敢去管臘人處挑事。”
倒是她的作風。宇文懷都心中默念道。
“十餘歲啊，十餘歲的小丫頭，斬了管臘三人。就是在後來，被管臘圍困，也沒說一個降字。這事，胥北人沒有不知道的。”關牧侃侃道來，十分驕傲。
“這麼聽來，確實有些本事。”宇文懷都讚歎道。
“過了幾年，姓魏的小子，找到我，要送那小丫頭一副雙刀，我當即就應下了。就衝丫頭這膽色，配使我關牧鍛的刀！”關牧激動而言。
宇文懷都也連連點頭。
“後來你知道怎麼著了嗎？”關牧興致勃勃。
“您請講。”
“這丫頭，手持我關牧鍛的雙刀，隨她父兄，斬了管臘人一個小隊。痛快！”
所以，那雙刀之於戰瑤的意義，並不是魏靖忠送的，而是關牧所鍛，並且陪著父兄一起浴血奮戰的記憶。
宇文懷都不禁愧疚，先前一定要讓戰瑤丟了雙刀，實在是個混賬要求。
“可惜了，是個女娃娃。”關牧歎息道。
“女子又怎麼了？”宇文懷都問。
“戰家的男兒已經為胥北奉獻太多了，武王怎麼放心讓自家的女兒也征戰沙場？後來，武王把女娃遣回了家。那丫頭要也是個男兒，怕也是不輸她哥哥！可惜嘍，嫁人嘍。”
“怎麼又可惜了？你不知道戰家的女兒嫁給誰了嗎？”宇文懷都挺直了身子，展現自己英武挺拔的麵貌。
“怎麼會不知道呢？當今太子嘛。”關牧回道。
“是啊，戰家的女兒，嫁給當今太子，還算虧了她嗎？”宇文懷都有些許不服。
“太子怎麼了？你說當今天下，有哪個男子，配得上那丫頭呢？太子也不過是身份尊貴罷了。你是京都來的，你沒聽過太子孱弱無能，難當大任的傳聞嗎？”
宇文懷都臉色都變綠了。這都多久的謠傳了，胥北真是，消息不通啊。
“那是誤會，是謠傳。當今太子，清剿庭南三千匪眾，還助凜西農人，降了糧稅，得以飽腹。天下盛傳太子的功績，怎麼胥北無人知道嗎？”德順為太子辯駁道。
關牧厭棄的搖頭道：“剿個三兩匪盜也算功績？降糧收稅，不就是官家幾句話的事？你們京都人，都如此大驚小怪嗎？看你也是要帶兵行軍的人了，不能這麼天真啊。”
關牧輕拍一下宇文懷都的肩頭，嚴肅道：“上了戰場，是要拚上性命的。”
“我知道。”宇文懷都微笑答道。
“不、你不知道。你沒見過血流成河，殘屍遍野，沒經曆過手足兄弟死於戰場，你對戰爭一無所知。不然，你根本笑不出來。”關牧異常嚴肅，那渾濁的雙目中，透出蒼涼。
宇文懷都將笑容掩了下去。
胥北之戰，幾代人焦灼於此，付出了鮮血與生命，並不是使計殺個智囊人物，就能解決的事情。
傾舉國之力，一戰要清理管臘的禍患，宇文懷都確實天真過。
“好啦，放我下車。”關牧認真道。
“關大師，軍隊經過京原城是真的，我確實可以送您一程。在車輦上坐著，比行遠路舒坦。”
“嗬嗬，舒坦能換安寧嗎？你記住，胥北人，無懼苦寒。我說了，抄小道，比你們行軍要快的多。”
宇文懷都向關牧投去欽佩的目光，然後吩咐道：“停車！”
太子的車輦再次停了下來。
關牧背好了他的籮筐，握緊了他的手杖。
“那就在此別過吧，小將軍，到了前線，記得不要狂妄自大，要聽武王的。”關牧給出了忠告。
“在下明白。”
“我也真心的祝願，你能得勝而歸，滿載軍功。”關牧道。
“關大師，在下也想給您提個建議。”
“哦？請講。”
“下次罵人，不要說完王八兒子、猴崽子、龜孫子，緊接著就稱自己為爺爺。不然，細細品去，這王八和猴，乃至烏龜，罵得不都是您自己嗎？”宇文懷都玩笑道。
“好你個猴崽子，憋著勁兒呢，在這兒罵我。”關牧用手杖敲打了他一下。
“告辭！”宇文懷都恭敬作揖，然後上了車輦。
趁著胥北無風且安寧，他該速速行軍。
“哎，你叫什麼名字啊？他日有本事斬敵殺賊，得了戰功，爺爺也給你鍛一柄長刀。”關牧在車輦喊道。
車輦未停，宇文懷都撩開帳簾，嘹亮回道：“在下，禦中京都，宇文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