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之後,身無分文的陳宣硬著頭皮,帶著宇文懷月去他臨陽北的家中。寒窗苦讀幾年,皆由父兄供著,兩次院試未中,他本再無顏回家。所以,之前混跡西郊棚戶,有個落腳之地。
可現在,陳宣身邊的人可是大燕的懷安公主,哪能再隨便將就。
家人對於陳宣的到來,並無多少吃驚,也無責怪,甚至連多餘的寒暄都沒有,一切是那麼順其自然。
沒有人逼他寒窗苦讀,沒有人逼他出人頭地,但陳宣就是覺得心中有愧。就像,臨陽水禍不曾淹了他家田,莫陽山匪盜不曾掠奪他家財一樣,他一樣覺得匹夫有責。
陳家並不富貴,但勝在安樂。家裏經營著一間糧鋪,主顧都是街坊鄰裏,沒有一本萬利,隻落個有吃有喝。
這樣的日子,陳家人是心滿意足的,可對於懷安公主來說,過於寡淡了些。當晚的飯食,宇文懷月咽了兩口,就棄之不食了。
陳家單獨給宇文懷月安排了一間客房,換上了新的被褥。宇文懷月雖不滿,但已經竭盡全力掩飾了。夜深人靜,宇文懷月卻沒有要休息的欲 望,她蜷縮著身子,坐在一角,不肯將那粗布被子裹上身。
這時,腹中饑餓之感又上湧,宇文懷月不自覺的掉下了眼淚,她當初為什麼非要跟著哥哥南巡啊?
肚子咕咕叫起來,她又聽到吱吱的聲響,定睛一看,手掌大小的老鼠,正在地上亂竄。驚懼至極,宇文懷月咽下眼淚,從床上跳了下來。
這地方沒法待了,沒有叫醒陳宣,宇文懷月冒著夜色,從陳家溜了出來。
抬頭是無邊的黑暗,低頭是空曠的街道。人生地不熟,宇文懷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是大燕的公主,此時哪還見一丁點的尊貴?
白日的官兵還未盡撤,他們在道路上巡遊,發現了宇文懷月,三更半夜,一女子夜不歸宿,盤問之下,支支吾吾瘋瘋癲癲,說自己是當朝公主。跟白日那些作亂的賤民或許有關,官兵的頭領命人將她拿下。
一個衣著富貴的中年男子將官兵攔了下來,掏出一塊令牌,又與官兵頭領耳語幾句,那些兵便將宇文懷月放了。
“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啊。”那男子微笑著說。
“我是禦中京都人,我是懷安公主。你帶我去見縣丞。”宇文懷月激動的說。
“好好好,小公主,今天天色已晚,我帶你先行休息,明日去見縣丞。”那男子說。
宇文懷月聽信了那人的話,上了他的馬車,跟著他來到一處私宅,明明還未到百花爭豔的季節,隻進門,撲鼻的香氣就迎麵而來。那私宅視野開闊,燈火通明,清淺池塘,疊石為山,堪比皇家園林。
在那男子的吩咐下,四個丫鬟圍著宇文懷月,為她洗漱更衣,隨後,更奉上了美酒佳肴。
這才是公主該有的待遇啊,她就在這富貴裹繞之下,進入了夢鄉。
翌日,宇文懷月睡到了巳時才醒,身邊有丫鬟伺候著,卻再尋不到昨夜那男子。
用過午飯,有位老媽媽過來,要教習宇文懷月禮儀。如何走步,如何敬酒,如何微笑。
她堂堂大燕的公主,宮裏的規矩繁多,她都可以在皇後的庇佑下,繞開不學。這位體態臃腫的老媽媽,算個什麼人,敢教她學禮儀!
“誰要跟你學禮儀啊?去把昨天那男的給我找來,他說要帶我見縣丞的!”宇文懷月拍桌子瞪眼的說道。
“我勸你還是乖乖的,懂了規矩,才好見林公啊。”那老媽子說。
“你算個什麼東西?”宇文懷月惱怒起來,就是不依。
這老媽媽也不是好惹的,取了誡棍就要抽打宇文懷月,她身子肥壯,並不靈活,哪裏是跟著戰瑤學過幾日功夫的宇文懷月的對手。
那誡棍反被宇文懷月搶到手中,反手就將那老媽媽打跑了。
這宅內一下子翻了天,丫鬟們小仆們,凡是敢前來壓製宇文懷月的,統統被她訓誡一遍。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宇文懷月將這私宅內的人,教訓個遍。
最後,還是從外調來幾個大漢,才將宇文懷月製服,綁在了屋內。也再沒有人敢進那屋。
晚些時候,那中年男子再次出現,再次一臉微笑。
“哎呦,小公主受苦了。”那男子將宇文懷月鬆綁,邊心疼的說道。
被鬆了綁的宇文懷月一耳刮子就甩了過去。
“你這騙子!”宇文懷月道。
那人也不惱,隻是輕輕揉揉他已泛紅的半張臉。
“哪裏就騙你了?我是要帶你見縣丞的,不過是家裏的老媽媽認錯人了。你快換洗一下,吃頓飽飯,我現在就帶你去見縣丞大人。”那人笑著言道。
“真的?”
“哪裏敢騙小公主啊。”那人說著,一擺手,四個丫鬟進門又為宇文懷月擺好了飯食。
“量你也不敢騙我。”宇文懷月說道。
飯後,林公果然將宇文懷月帶出了私宅,又入了另一處宅院。
這可不像衙門,走了幾步,宇文懷月就感覺不對,想要離開,身體卻沒了力氣,突然動彈不得,剛剛的吃食,被人下了藥。
林公命人抬了座,將宇文懷月抬到了廳內。
這裏是如意賭場,隻做富貴生意,沒些身家權勢,還不得入內。這林公,便是賭場的主人。
場內常常迎些美人做貴客的消遣,他見宇文懷月長得貌美,又是個腦子糊塗的外鄉人,就動了心思,讓她逢迎賭場的客人。沒想著,宇文懷月性子刁蠻,身手還不錯,正給那些富貴老爺們見見鮮。
臨陽縣城剛剛經曆大亂,也不妨礙這些富貴老爺們玩樂。
宇文懷月就這樣被人抬著,供那些賭徒一覽芳容。
那些賭徒,一見宇文懷月嬌俏可人的模樣,便色心四起。
“這就是今天大鬧芳華院的小女子?”有人問道。
林公奸邪之相盡現,他得意的說道:“這女子,雖然會說些癡言妄語,但人長得貌美,身手還好,各位老爺,出個價,今後,有這美人陪著,賭桌上,也能順風順水啊。”
“五百兩!”
“六百兩!”
那些色膽包天的賭徒,叫囂著,價碼不斷的升高。
“你們這些膽大包天之徒,敢動本公主,本公主就剝了你們的皮,抽了你們的筋。”宇文懷月使勁所有的力氣說道,聲音還是被此起彼伏的出價聲壓了下去,無人注意。
“兩千兩!”突然有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這個價錢,讓廳內人不禁轉頭注目,看看來者是誰。
來人,是陳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