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幢熟悉的房子啊,生我養我的地方。那麼孤單,地麼寂靜,像在等著我回來一樣。
他說看到不許哭,我就知道大概是回到我家了。
回到家就覺得心翻轉千百回,抑製不住的淚水從眼眶裏滑了下來。
“說好不許哭的。”他擰起眉頭嚇唬我:“再哭上馬車去,不許下來。”
“我不。”扁著嘴看他,揚起袖子將淚水抹幹淨,還是又想哭。
他哈哈大笑,剛才橫眉冷目的表情早就讓風吹散,手指戳上我的額頭:“終於學會撒嬌了,看你這小樣,走吧。”
他領頭往房子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麵,踏著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停了下來,朝我咧開嘴笑:“快點。”
“我怕滑。”要是摔著了就麻煩了,換了往日的我,還不撤開腳就跑,他也未必能追得上我。
他有些不耐煩地抬頭看天:“早知你這麼麻煩的一個女人,朕就不該帶你出宮,讓你天天悶在宮裏驚慌地張大一雙眼睛像受驚的老鼠一樣。”
他也看出我的不安,我的害怕了嗎?我以為他什麼也不知道的。
怔忡之間,手已經讓他拉住,忍不住輕聲地叫:“小心點。”“你至於嗎?”他有些氣乎乎地看著我的肚子:“朕覺得你的心態要不得,有了孩子忽略了朕。”
他這話說得還帶著三分的哀怨,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果不是孩子,也許我們不會到這樣的地步吧,不過有些事是不能較真兒去想的。
他攏住我的肩頭,將我圍在他天藍色的大披風裏,攬著我的腰往房子裏走。
忽爾想起那時,他在這裏滑進農田裏去,摔得一身泥水的,再看看現在的他,高傲得意得像隻花公雞一樣。
“笑什麼?”他睨視我一眼。
“嗬嗬。”我輕笑,轉過頭去看一邊的冰雪。
他扳回我的臉,正色地說:“雲知秋,別以為朕不知你心裏的小九九,你在笑朕在這裏摔倒過是嗎?”
“嗯,我沒有。”我清清喉嚨,拒不承認,他這人要是有氣量,我就不至於有家歸不得,還得依著他了。
他輕撫著我冷冷的臉:“口是心非的女人,朕知道你笑什麼,朕今日帶你來這裏,就是要這裏的土地神給看著,朕要是沒有把這個第一次看扁朕的女人收得服貼,朕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我輕歎,他此刻哪裏是皇上,聽起來,怎不教人歎息。
原來不過是想要把我收服貼而已,摔了一跌,也不是我推他去的。
正想著,頭上有些痛,摸著著看他:“你別敲了,說懷胎的女人頭不能亂敲的。”
他有些不快,手放開了我:“還不快開門,朕倒是要看看什麼樣的環境,能養出雲知秋這個倔骨頭的女人。”
我雙手無奈地一攤:“沒有鑰匙。”
他又不說,要不然我當然會帶過來。
他看了一下說:“讓開一點。”掄起腳狠狠地就往門踢過去,很可惜,嗯,他給震了回來,還很不巧地踩上地上的薄雪,一下子定不住身子狼狽地摔在雪地上。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趕緊移開眼神裝作沒有看到。
在他的身邊也有一段日子,多少知道他愛麵子,這些丟臉的事聰明的人都當作沒有看風了,那外麵等著的公公還不是,神速地轉過身去在如癡如醉地欣賞著雪花飄飄。
他倒吸了一口氣:“朕的腰,雲知秋你這女人還不來扶朕。”
即是他知道我看到了,就去扶吧,扶起他,他一手揉著腰,照著門又踢了二腳:“什麼破房子還上鎖,你以為裏麵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成,朕告訴你,朕還不屑看在眼裏,破門,破門子,破窗,要是惹得朕不高興,你等著朕把這房子燒成灰。”他罵罵咧咧還氣恨在頭上,覺得摔一跌讓他很丟臉,一邊罵一邊踢,然後還轉頭氣乎乎地說:“我看這房子就像你,一個詞兒,都是不識好歹。”
“是是是,你是皇上,你怎麼說怎麼著。”我倒是覺得挺鬱悶挺無奈的,沒人叫他踢啊。
反過來還凶起我來了,隨他吧,他這人的性子這般,我跟他計較什麼來著呢?他是皇上,他愛說什麼便是什麼。
其實門踢不開我也有些噓了一口氣的,這是我的家。
我爹爹不是好名利的人,我娘也好歹有著清傲的性子,如果他們看到我這般不開心地跟在一個男人的身邊,還得忍受他的瞧不起,想來也不會高興。
裏麵有很多屬於我的回憶,我想,沒有他喜歡聽的,他也不會感興趣。
扶著他往外走,徐緩回頭看著地緊閉的門窗,似乎那玉笛聲,還聲聲清亮地響在耳邊,如果開了門,一定一屋子的笛聲縈繞。
“別想太多。”他忽然輕淡地說一句。
我淡淡地一笑,也不說什麼扶了他上馬車,估計是摔得腰痛著,他坐著怎麼也不舒服。
我伸手去給他輕輕的揉,他看我一眼,漂亮的眼裏盡是一種醉人的溫柔,捉住我的手放上一點:“這有點不舒服。”
輕輕地揉著:“要不回去讓禦醫看看。”
“不用擔心,不就摔一跤麼,朕雖是九五之尊,摔跤之事卻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朕隻是有些掃興,朕想看看你成長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正如皇上所說,不過是破房子一座,裏麵放著家父的一些書,除此之外,幾乎是一貧如洗。”
我說的都是實話,可是他的眼神有些冷然,我又說:“皇上若是有興致,回去知秋就把鑰匙給公公。”
愛看他就去看吧,唉,他是蠻橫的心性,不容別人拒絕,威蠻並用,總是讓我對他很無奈。
馬車走在雪地上,輾碎雪的聲音,咯吱咯吱作響,馬車外北風正狂,而馬車裏卻也是冷冷肅肅的。
過了一會他忽然道:“夏君棠去過你家是吧?”
可不是試探,他說得出,他就知道我的事。
手指略停了一會,再給他揉著腰,垂下眸子盯著他藍色的披風看:“是的。”
“你還在想他嗎?”他淡淡地問。
心忽然一亂,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捉住他的手摸著我的小腹:“皇上那些事過去了,能不能不要問,我期待我能生一個女兒。”他忽爾莞然地一笑,揉揉我的發:“你這小東西,一天到晚能不能不想著孩子,朕覺得朕不如那一坨肉。”
我輕輕地笑,依在他的懷裏說:“什麼一坨肉,十個月之後生下來就是一個生命,會哭會笑,再長大一點還會依著你撒嬌。”
他握住我的手:“朕還是喜歡你向朕撒嬌,至於孩子,你別想太多,朕看你在宮裏驚驚慌慌的,帶你出來散散心。”“謝謝。”我衝他甜甜一笑,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不想談到夏君棠啊,那已經屬於過去了,現在計較有什麼用呢?我的確是喜歡過他,那些感覺怎可能抹滅。
我就是不太明白,他為什麼他會提,會計較,會在乎?他心裏有數著他是從夏君棠的手裏把我搶過來的。
男人是不是總是這樣一步一步想得到更多,總是不知足呢?
他甚有些感歎地說:“你看朕對你多好,別總說孩子,朕喜歡的是你,把你放在手心裏寵著愛著,你要記著,朕是喜歡你的。”
馬車進了京城,雖然天氣極寒,可是叫賣聲還是絡繹不絕。
他喜歡一身貴公子的裝扮混跡於市井之中,也許是貪這份自由和貪玩之心。我慢慢下了馬車到他的身邊,看著人來人往有一種這才是人間的味道。
在宮裏,實在是真的很悶,人人都是笑,但是安知笑容下是一顆什麼樣的心思。
不過雖然他是有些貪玩,卻還記得沒有把我撇下,臨近年關到處都是人,摩肩接踵的你擠我擠,要是換了平日,我也不願意在這人多的時候來擠,可是他喜歡。
賣藝的,耍技的,還有好些字畫古玩什麼的都叫上陣了,一陣比一陣大的聲浪企圖將人全吸引了去。
他說這個時候的京城,最好玩,不僅能看到繁華的景象,也能看到很多精彩至極的東西。
說的也不無道理,我一向不喜歡人多,這些東西似乎也是錯過的,但人太多了他拉著我往人群裏擠著,那個公公在他麵前為他開路。我擔心孩子,叫他慢一點,他卻是不聽。
叫鬧不停,京城的人流早已經將菲菲而下的白雪給踏碎,熱烘烘的氣息早將寒意驅走,擠出一身熱汗。
站在賣藝的前麵,聽著敲鑼聲,看著精彩的表演,還有人群中陣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卻像是無聲一般,整個腦中安靜得中剩下一片空白。
越是熱鬧,原來越是如此的平靜。這是他喜歡的生活,可並不是我的。
“知秋。”他叫我的名字,把我叫回了神,神采飛揚的五官在我臉前笑著,將一綻沉沉的銀子放在我的手裏。
不一會兒那端著盤子前來討賞的人到了我麵前,我將那綻銀子放在盤子裏,他一張殷實的臉竟然露出無比感激和欣喜的笑,連著幾聲說:“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卻揚聲地笑,拉了我的手又開始擠到別處去。
隨便看了些什麼,他不太感興趣,然後去了醉竹軒,一進去那掌櫃的就出來熱情地招呼著:“夏公子,你來了,你樓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