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月淺璃的身子微微顫了顫,眉宇間多了幾分痛苦。
墨辭下意識放輕了手中的動作,眼眸中滿是心疼。
從來沒有人肯為他舍棄性命。
她,是第一個。
無論是演戲也好,真情實意也好,今日這份恩情他都認了。
不過……隻是恩情嗎?
他心裏這樣問著自己。
也許吧……
他是個被拋棄,被詛咒的生靈,或許連牲口都不如,生來就沒有安穩命,勉強過著刀刃舔血、顛沛流離的日子,苟延殘喘。
為別人活著……
他這條命,從來都不是屬於自己的。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注定悲戚、苦痛,無歡無愛。
他活得很痛苦,不想拉著自己在意的人,和她一塊痛苦。
也不配。
第七魄覺醒後,他性情狠厲,對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沒什麼耐心。
可今夜,卻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抱著她,認認真真給她處理了兩個多時辰的傷。
直至都包紮好了,才將她安頓回榻,小心翼翼替她蓋好了被褥。
夜裏,月淺璃一直高燒不退。
他那顆心便始終懸著,寸步不離地守著床邊,給她喂藥、降溫。
時間過得很慢。
難得的寧靜,讓他有點貪戀在她身邊的感覺,靜謐,且美好。
殿外。
夜半,沉雪匆匆趕來偏殿,卻被幾個鬼使攔在了外麵。
“發生什麼事了?”她急切問道,“神上他有沒有受傷?”
她原本在整頓鬼軍,為今夜的戰爭做準備,卻聽說鬼神寢宮出事了,便馬上趕了過來。
“神上相安無事,您且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沉雪這才鬆了口氣,“我有要事要跟他說,讓我進去。”
“抱歉,司神大人,神上說他今日誰都不見,您請回吧。”
什麼?
誰都不見!
難道,又是為了月淺璃那個女人?
來鬼神宮時,她道聽途說了一些,聽說月淺璃為了救墨辭受傷了。
嗬,肯定是裝的。
為了博取同情和關注,演戲罷了!
想到這,沉雪就更想進去了,於是,沉著臉斥責他們:“不知輕重的混賬東西,你們自己看看,還有半個時辰就子時了。”
“本神要進去,與墨辭商議攻打金羽殿的事宜,倘若耽擱了大事,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這……”
他們被震懾住,隻好低著頭讓路了。
沉雪冷哼一聲,翻了他們一個白眼,便趾高氣昂地進去了。
……
鬼使將煎好的湯藥送來,低身:“神上,月姑娘的湯藥好了。”
刷——
鬼使步伐晃蕩了一下,手中的湯藥也不慎灑了一些出來。
墨辭從他手中接過湯藥,沉著臉道:“笨手笨腳的,滾一邊去!”
“是、是。”
那鬼使急忙退至旁側去了。
墨辭攪了攪碗底還沒化開的糖,端起藥碗,薄唇試了試湯藥的溫度和味道。
甜度剛好,就是有點燙。
他將湯匙裏的藥汁吹冷了些,送到月淺璃唇邊,喂了進去。
“唔……”
誰知,她嘴巴根本不張開,湯藥順著唇角都流了出來。
墨辭替她擦了擦,將她從榻上扶起,一手抱著她,一手端著藥碗。
又用湯匙喂了好幾次,卻都無一例外,都溢了出來。
怎麼辦……
不喝藥,她的傷如何能好?
再這樣下去,湯藥都得冷了。
著急之下,墨辭也顧不上多想什麼,喝了一口藥汁,覆上了她的唇。
“唔……”
這下,月淺璃的嘴巴終於被撬開了些,溫熱入唇,微甜的湯藥,順著舌尖沒入喉嚨。
“神上……”
碰巧不巧,剛踏入內殿的沉雪,就目睹了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隻見墨辭將月淺璃攬在懷中,一手輕摟著她腰肢,一手端著藥碗,垂眸吻著她的唇。
寵溺,香豔。
不堪入目……
胸腔中翻湧的嫉妒情緒,已近乎瘋狂,恨不得能化作利刃,將之千刀萬剮。
如喉嚨裏卡了一根刺。
她從來沒想過,一個有潔癖,尤其厭惡被女人親近的人,竟會這般抱著一個女人,主動吻女人的唇。
這還是她認識的墨辭嗎?
原來,他這麼溫柔。
隻是他的溫柔,從來都不是給她的。
沉雪氣得攥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故意揚起聲調行禮:“沉雪,見過神上。”
結果,墨辭恍若未聞,抱著月淺璃,小心將剩下的湯藥都喂完了。
才勉強抬眸,分給沉雪一個淡漠的眼神。
“神上。”看著他懷裏的人,沉雪假意關心道,“月姑娘她沒事吧?”
“你有事?”
“屬下是來提醒您,快子時了。”沉雪直接進入正題,“金羽殿那邊……”
“擇日再攻。”
“啊?”沉雪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擇日再攻?”
“嗯。”
“不是,神上。”沉雪著急了,“今日是個好時機,且萬事俱備,倘若改天的話,恐會生出更多變數啊,您三……”
“本座說擇日就擇日!”墨辭打斷了她的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神上……”
“滾出去!”
沉雪咬著下唇,拳頭捏得“哢嚓”作響,敢怒又不敢言。
為了一個女人,將這麼重要的事情暫且擱置,他瘋了吧?
那個賤婢,究竟有什麼本事,能讓墨辭也被衝昏了頭腦?
唉,算了……
“屬下,先行告退。”最後瞪了月淺璃一眼,沉雪氣衝衝地出去了。
而墨辭,始終沒多看她一眼,注視著懷裏麵容憔悴的女子,輕歎:“你可真不讓人省心。”
不知怎的,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溫柔了許多。
說完,他正要將月淺璃放在榻上,誰知,衣袖卻被她的小手拉住。
“九歌,不要……”
“九歌,你又要走,又要丟下我不管了嗎?”迷迷糊糊的話語。
“誰說本座要走了?”他受寵若驚,道,“你先鬆開。”
“我不鬆……”
“還較上勁了?”
“不鬆……”
“放手!”
“九歌……”她小手攥得緊緊的,“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分開了,你別推開我,好不好?”
一顆晶瑩的熱淚,從她眼角滑落。
刺目,滾燙。
仿佛流入他心間,化作冰霜,刺痛著他的心扉,便生出幾分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