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淺璃於陣眼之中,雪白的衣袂迎風而舞,皎皎如月,又如不染纖塵的神眷。
那足以撼動山河的天雷,卻無法傷得她一分一毫,連白裙都未沾染半分混沌。
小黑和錦瑟都無法靠近,更無法插手。
風沙,迷亂得雙目很難睜開。
許久,雷停、風止,月淺璃將靈力收回,紫黑色的靈力消散在掌心。
三千青絲,隨即垂落而下。
她看著眼前的天雷陣,眸子裏劃過一絲悸動。
這個心結,一積壓就是三年,如今,虛冥焰終於順利歸位了。
心底的大石頭,仿佛也一並落地。
錦瑟冷哼一聲,心想,虛冥焰是屬於他們冥界的,卻被這女人自作主張、據為己有。
此事,一定要盡快稟告給陛下,讓陛下親自處置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
冥王宮。
月淺璃蓮步輕移,緩緩踏入寢殿,殿內一片靜謐,光線昏暗,陣陣檀香繚繞上空。
她揮了揮手,將殿內的鬼使遣了出去,靠近床邊。
榻上的人闔著雙目,依舊昏睡著,那張原本枯槁慘白的臉,竟恢複了幾分血色。
就這樣靜靜地睡著,也是好看的,美如畫中仙,讓人不忍心去驚擾。
虛冥焰已歸位,天火印已解。
而墨辭雖然修為盡失,卻也陰差陽錯,使得神靈反噬力也迎刃而解。
他暫且是性命無憂了。
隻是,反噬力沒了,噬心蠱還在,加上墨辭已沒了內丹,這幾年身體虛耗太多。
若不恢複靈力,他頂多也隻剩一兩年可活了。
月淺璃握著他節骨分明的手掌,心尖微微刺痛了一下。
若非因為她,墨辭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是她害了墨辭……
注視著他絕塵的睡顏,月淺璃啟唇道:“我絕不會再讓你有任何事了。”
無論多難,她一定會想辦法幫墨辭恢複靈力。
若是……若是實在走投無路的話,大不了她就剖心,以命換命!
隻要墨辭能安然無恙,她寧可一死。
倏地,眼瞼動了動,墨辭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朦朧的淚眼。
璃兒……
心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墨辭薄唇輕啟道:“怎麼哭了,是不是受傷了?”
他伸手,輕輕擦了擦月淺璃眼角的淚痕,心疼之意頓生。
昏迷之後所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更不知這丫頭有沒有受傷。
見他醒了,月淺璃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故作平靜:“我沒事。”
轉而又問道:“你怎麼樣了?”
“已無大礙。”墨辭脫口而出,語氣淡淡。
話剛說完,月淺璃一把抱了上來,腦袋輕輕靠在他肩頭上。
氣氛,靜謐而又沉重。
“璃兒……”墨辭怔了怔,緩緩伸手,順勢抱住她的細腰。
覺察到她指骨在微微顫抖,墨辭柔聲道:“璃兒,天火印已解,我真的沒事了。”
每一個字,都溫柔到了骨子裏。
這些時日,小丫頭一直為他擔驚受怕,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
他有愧。
月淺璃靠在他肩頭上,咬了咬下唇道:“這一切,你早就知道的,對不對?”
“我……”
墨辭心裏清楚,她說的是神靈之力一事。
本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都不告訴我?”月淺璃的語氣,失落自責到了極點,“這三年,你該一個人承受了多少?”
每一個字,都如針紮入心尖。
自己不在他身邊的這三年,每一日,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吧。
可是,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如此,她願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這三年來對墨辭的虧欠。
墨辭開口道:“我隻想要你好好活著。”
四目相對,他的語氣認真了許多:“所以答應我,不論怎樣都不許為我剖心,否則我會生氣,會陪你一起去死。”
若要用璃兒的命來換他的命,他寧可墜入地獄。
“好。”月淺璃應聲道,“我會好好活著,我們都不會死,我們……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一起去做,也有很多地方沒有一起去看過。”
“墨辭,我一定會想辦法恢複你的靈力,我們……我們也一定會回到以前那樣的。”
她眼眶微微泛紅,字字都很認真。
“嗯。”墨辭將她抱緊了些,隻應了這麼一個字,簡短一個字,卻包含太多複雜的情緒。
於這塵世,他已有了銘心刻骨的牽掛,又怎舍得離開?
哪怕是為了璃兒,就算再難,他也要好好活下去。
抱了許久,溫存流轉於指尖,遲遲都散不去。
這樣就足夠了,若是再也不會改變,就好了。
倏地,殿外進來一位鬼使,端著煎好的湯藥,低身道:“陛下。”
緩緩鬆開手,月淺璃轉過頭,接過鬼使手中的湯藥,出言道:“來,把藥喝了吧。”
四目相對,墨辭故作無奈道:“人家現在四肢脫力,根本動不了。”
言外之意是,要人喂的。
軟軟的語氣,使得一旁的鬼使打了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他們家陛下,該不會是被奪舍了吧?
月淺璃不置可否一笑:“你這撒嬌的功力,倒是一點也沒弱呢。”
“璃兒不喜歡啊?”
“不。”月淺璃搖了搖頭,“我喜歡你這樣。”
墨辭一跟她撒嬌,便讓她恍惚覺得,他們回到了從前那樣。
這種感覺,很好。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所以以後,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扛著,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去麵對的。”
她喜歡墨辭跟她撒嬌,怕隻怕,他將所有話都埋在心底,一言不發。
墨辭唇角微勾:“好。”
心裏暗生歡喜。
鬼使直勾勾地瞪大雙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滿臉都是驚詫。
陛下他……竟然笑了!
而且,還對一個女人笑得如此溫柔,跟他平日裏的畫風,簡直判若兩人。
夭壽了!
相對視一笑,月淺璃垂眸,輕輕吹了吹碗裏的湯藥,湯匙送至他唇邊。
還不忘輕聲提醒道:“小心燙。”
鬼使故作淡定,站在一旁,聽著自家陛下溫軟的聲音,不敢回頭看一眼。
倏地,墨辭的餘光掃了他一眼,語氣瞬間冷了下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