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辭再次清醒時,覺察到自己置身溫熱的湯池中,隻著一襲薄衣,內殿上空繚繞著氤氳的白霧,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湯池中,皆是用於療傷的靈液,透著淡淡的香氣。
他的體溫,恢複了些許,但寒氣依舊刻入骨髓,揮之不去。
冷……
迷迷糊糊的意識中,隻剩下這一個字。
月淺璃也身處湯池中,正用靈力為他療傷,一瞬不瞬。
赤金色的靈力,環繞在湯池周遭。
“咳咳……”
倏地,墨辭勉強睜了睜雙目,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墨辭……”覺察到他身子還在微微發抖,月淺璃急忙伸手抱住了他,“墨辭,你怎麼樣了,你是不是很冷?”
她的聲音,如一泓清泉,落入心底,溫溫熱熱的,久久不能忘。
是她……
墨辭指骨動了動,下意識想推開,卻又使不上太多力氣。
“墨辭,別動。”月淺璃抱他更緊了些,出言道,“你現在傷得很重,再不讓我給你療傷的話,你會死的。”
他黯淡的眸色中,劃過一絲平靜。
良久,才淡淡啟唇道:“璃兒,你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每一個字,都平平靜靜的,隻剩絕望、空洞、寂滅,沒有一絲生念。
月淺璃搖了搖頭:“你想就這麼一死百了嗎?不,我不會答應的,你別想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了。”
“就算……就算你不在乎我了,也不在意我的感受,想想你一手創建的冥界,想想小黑、小白他們,想想你爹娘,你若是死了,他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前世,她是曆經無數修羅場的軍醫,各種大風大浪都見過,也並不那麼計較得失。
可她,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慌亂。
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害怕到怯懦、無措。
她的話,微微觸動了墨辭心頭。
墨辭依舊一言不發,深如潭水的墨眸中,再無一絲光亮。
“墨辭,你別難過。”四目相對,月淺璃開口道,“我一定會把虛冥焰找回來,複活你爹娘,一次不行,我們就再來一次,可若是你放棄了,他們就再也回不來了啊。”
她的話,墨辭一字字都認真聽了進去,內心的情緒五味雜陳,微微悸動。
璃兒的心意,他都懂。
但他不能接受。
表麵,還是一副漠然的神情:“月姑娘自己的家事都尚未摸清,便不要再為我憂心忡忡了。”
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淡疏離。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問道。
“你說笑了。”墨辭沒看她的眼睛,眼神飄忽道,“你我早已形同陌路,談不上什麼生氣不生氣,我隻希望,月姑娘今後別再纏著我了。”
說出的每一個字,他心頭都在滴血。
月淺璃無奈笑了笑:“然後,你就打算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去死,想著,我再過多年便把你忘了,再另覓新歡,對不對?”
墨辭勾唇清淺一笑,不語。
“墨辭,到如今,你還是不肯信任我。”月淺璃眼眶泛起些許微紅,“我早已把你當做最重要的人,想和你共同麵對大風大浪,共同承受一切,可你卻總是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苦難都一個人扛著,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嗎?不,你這麼做,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墨辭張了張唇,欲言又止:“我……”
“你故意將小白留在我身邊,去月家救我又不留名,明明是去幫我去天火的,卻還要裝作一副惡人的模樣。”月淺璃打斷了他,一股腦將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墨辭,你總是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得很周到,卻唯獨沒有為你自己好好考慮過。”
“你可知,也有人會心疼,會擔心你的。”
悄無聲息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她情緒跌落到了穀底,有些失控。
心如針紮一般。
見她落淚,墨辭竟有些不知所措,有許多話堵在心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良久,才吞吞吐吐道:“對不起……”
“我不要什麼對不起,我不要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月淺璃搖了搖頭,抱緊他道,“我隻要你好好活著,好好在我身邊,就像以前那樣。”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帶著些許患得患失的情愫。
其實,隻要墨辭能好好活著,還屬不屬於他,都好。
輕輕靠在她肩頭上,墨辭伸出手,想抱她一下,卻始終沒勇氣抱下去。
隱忍著,緩緩出言道:“璃兒,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話落,一滴熱淚從他眼角掉落,晶瑩剔透,又好似一碰就碎。
他聲音明明很波瀾不驚,卻如同利刃,割開了月淺璃的心扉。
鮮血淋漓。
月淺璃苦澀一笑,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湧而下,模糊了視線,便再也止不住了。
心髒,好似一瞬間就碎了。
是啊,曾經那些屬於他們的記憶,都被塵封在心底深處,再也回不去了。
她再不是一開始那個冷血、涼薄的月淺璃。
而墨辭,也再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笑顏如花的少年。
傷口就是傷口,就算愈合了,也會留下疤痕,永遠也撫平不了。
像破碎的琉璃盞,打碎了,想拾起,也隻會被玻璃渣割得滿手鮮血。
就算一片片都拾起來了,也再不可能拚成原本的模樣。
回不去了,終究是回不去了嗎?
可是她不甘心。
隻要能挽回這一切,能留住墨辭,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哪怕逆天而行,她也甘之如飴!
月淺璃俯在他肩頭,小聲抽泣著,墨辭心生疼惜,啟唇道:“別哭了。”
心頭,一陣接連一陣的刺痛。
“不,我不要,我不要。”月淺璃情緒有些崩潰。
墨辭就在她眼前,便還有挽回一切的機會,她怎能就此放棄了呢?
月淺璃緩緩鬆開手,垂眸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鮮血溢出,唇角掛著一絲殷紅。
隨即,她伸手勾住墨辭的脖子,直接吻上了他的冰唇。
“唔……”
突如其來的一吻,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如觸電,如蜻蜓點水,卻撩撥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