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曦說著望向景煜，言語中皆是調侃之意。
景煜同樣笑著回視她，“母親說得也是實話，你也不用謙虛。”
兩人相視一笑，話題就此揭過
然而坐在主位之上的景夫人卻是心中驚駭不已，她冰山一樣的兒子居然也有與人和顏悅色說話的時候。
“對了，晚輩這次登門特意帶了樣東西，想請景老爺掌掌眼。”
淩曦招呼人抬上來一個長長錦盒，親自取出一卷書畫。
伴隨畫卷的展開，原本端坐的景老爺激動地迎了上來。
“這，這難道是……”
“秦淮之老先生的三海飛天圖。”
自從上次半夜無意間撞見了景老爺之後，淩曦就一直記得對方想要一睹三海飛天圖的真容，於是這次登門拜訪之前特意去了懷沽先生的府裏，將這幅圖借了出來。
景老爺狂喜，一邊仔細鑒賞著珍貴的古圖，一邊伸出手來想碰又不敢碰。
“不錯，不錯，的確是秦淮之的風格，印章也沒問題。”
他抬起頭來看向淩曦，雙目都在放光。
“沒想到老夫今生真有福氣見到三海飛天圖的真跡，多謝淩小友！”
“此圖乃是晚輩的師傅懷沽先生所有，師傅知曉是景老爺想要鑒賞，特意允準晚輩將其帶來景府。景老爺可留下慢慢欣賞，三個月後晚輩再來取畫。”
“三個月！？”
“景老爺若是覺得三個月不夠的話，以後再有機會，晚輩可以再向師傅求借。”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了！”景老爺簡直笑得合不攏嘴，“懷沽先生心胸寬廣，能將如此珍貴的古圖借給我這個陌生人，已經是十分慷慨大方。
還請淩小友轉述懷沽先生，老夫定會珍惜愛護此圖。三個月後再備上大禮，親自登門歸還。”
“好。”
景老爺一見到古圖，整幅心思都撲到了上麵。
正巧淩曦是從小看著這幅圖長大的，便詳細解釋了懷沽先生當年是如何收到此圖，又如何將其一一修複。
等到故事講完時，景老爺還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景夫人不得不上前提醒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就在眾人準備入席時，下人突然前來稟報，說景老爺的侄女高小姐突然到訪。
這位高小姐是景老爺親妹妹的女兒，全名高幼姍。
她並不知曉景府今日有貴客登門，等被管家領進來之後這才尷尬地向景老爺和景夫人請罪。
“家父家母得知景煜表哥身子不適，特意讓幼姍前來問候。不想今日舅舅舅母宴客，是幼姍唐突了。”
因為景老爺很是疼愛自己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所以哪怕是對方嫁了人之後，兩家的來往也格外頻繁。
高幼姍從小也喜歡粘著景夫人這個脾氣好的舅母，一年中總有一兩個月是住在景府的，以至於到如今她來往景府也無需遵守提前遞拜帖這種繁冗的禮節。
“幼姍來了，快過來！”
景夫人打心眼兒裏喜歡丈夫家的這個侄女，親昵地把人招呼到了跟前。
“哪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都是一家人。你來得正好，一起用午膳吧。”
“好啊。”高幼姍性格活潑大方，挽著景夫人的胳膊應承下來，“不知舅舅舅母今日宴請的哪家貴客？”
景老爺因著膝下隻有景煜這麼一個獨子，便把親妹妹的女兒當做自己女兒一般疼愛，見她提問便笑著介紹起來。
“是你表哥的同僚，大理寺寺丞淩曦淩大人。”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屏風之後的景煜和淩曦便走了出來。
畢竟男女大防，想著高幼姍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在她到來的時候淩曦便主動避到了屏風之後等待。
眼下瞧見景老爺和景夫人把高幼姍當成自家女兒，還坦然地介紹雙方認識，淩曦這才重新現身。
“在下淩曦，見過高小姐。”
！！！
早在從景老爺嘴裏得知貴客是淩曦時，高幼姍的心髒就噗通猛跳了兩下。不等她回過神來，視野之中就出現了一位格外俊朗秀氣的男子。
景夫人隻覺得胳膊一緊，就看到侄女望著淩曦的眼睛都瞪直了。
“幼姍，幼姍。”
景夫人連續低喚了數聲，高幼姍才猛然垂下了眼眸，紅著臉給淩曦見禮。
“小女高幼姍，見過淩大人。”
說完這話之後她頓了兩秒，才注意到與淩曦並肩而立的景煜，隻能紅著臉又補行了一禮。
“表哥。”
淩曦生得好看，自從入京都之後就已經見過太多被自己相貌吸引的女子。瞧見高幼姍紅彤彤的小臉和咬著唇瓣嬌羞的模樣，便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心思。
淩曦隻當不知道，互相見禮之後便移開了視線。反倒是高幼姍在席間一直小心翼翼地用餘光打量著淩曦，見她和景煜輕鬆自如閑聊，耳朵都豎了起來。
“淩大人和表哥的關係真是好，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表哥能與別的什麼人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景夫人笑著附和，“正是呢。這次你表哥因工受傷，也多虧了淩曦相助。”她看了眼自家侄女，就勢把話題轉到了淩曦身上。
“之前聽聞朝廷重新核查林府的案子，替你生父洗清了冤屈。”
提到當年舊案，淩曦並不避諱，坦然地回應了景夫人的好奇。
“是。因榮王的陷害，家父為了保全一起查案同僚的性命，才不得不認罪伏誅。”
皇帝下旨處置榮王的時候，林府的案子也是在全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景老爺飲了一口清酒，頗為感歎道。
“要說這榮王也是膽大包天，害人不淺。多虧當年淩尚書仗義相救，否則……”
眼瞧著話題聊著聊著就變得沉重起來，淩曦淺笑著轉移了話題。
“不虧我這人運氣不錯，先是被我爹救了，之後又得師傅照拂多年。”
“可不是！”提到懷沽先生，景老爺又來了精神，“都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若非有這麼多奇遇，也沒有你如今的成就呀。”
“景老爺所言極是。”
淩曦順著對方說了兩句，兩人碰了一杯。
就在這時，景夫人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對了，淩曦來京都也有小兩年了，淩尚書可曾為你議親？”
淩曦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人，笑著搖頭。
“事業未成，豈敢成家。”
“誒，淩小友這話就說反了，成家立業，這才是正確的順序嘛。”景老爺一邊糾正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過分明豔的少年，突然一拍大腿，“你若是不介意，這件事老夫可以幫你留意著。若是瞧見京中有哪家女子還不錯的，再告訴你。”
“晚輩豈敢勞煩景老爺。”
淩曦忙不迭地婉拒，飯桌之下輕輕踢了景煜兩腳。
“父親沒喝酒怎麼也醉了，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自有淩尚書與懷沽先生替淩曦做主。”
他心裏還藏了半句，兩位長輩都已經認可了自己，淩曦的婚事早就定好了。
聽兒子這麼一提醒，景老爺這才覺得剛才的話有些冒犯，連忙改口道。
“是老夫說錯話了，淩小友別介意。不過老夫也是一見你就覺得親切，忍不住就把你和煜兒一樣當成了自家的孩子。”
“景老爺千萬別這麼說，晚輩父母緣淺，能得景老爺青眼是晚輩福氣。”
“哈哈哈！”
景老爺被哄得心花怒放，竟是又提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提議。
“既如此，老夫有意想收淩小友為義子，從此你在景府的地位與煜兒相同，你看如何啊？”
這下不用淩曦婉拒，景煜就先坐不住了。
“父親，您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朝中局勢動蕩不安，這個時候你收淩曦為義子，豈不是要讓人多想。”
景老爺並非家中的長子，這輩子也沒有入仕的打算，故而在朝局方麵的敏銳度遠遠趕不上自己的兒子。
景煜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此舉不妥，未免覺得可惜。
“誰說不收淩曦為義子，咱們就不能成為一家人了？”景夫人抿著笑意看了身邊的高幼姍一眼，故意暗示道，“京中的大家族之間，哪個不是盤根錯節，互相帶著姻親的關係。老爺喜歡淩曦不一定要收義子，還能做親戚嘛。”
注意到景夫人的眼神和語氣，景老爺這才發現高幼姍漲紅的臉頰，以及含羞帶怯看著淩曦的神態。
他心下恍然大悟，忙笑著附和起來。
“對對對！還是夫人心思靈動，一下子就說到了我的心坎兒上。淩小友，你平日裏除了忙於公務之外，可曾有機會認識京中的貴女們？”
淩曦摸了摸鼻梁，“這倒是不曾。”
景老爺心下一喜，清了清嗓子提議道，“無妨，正巧再過幾日就是我妹夫的生辰，也就是幼姍的父親祝壽。到時候你隨我一起去高府，讓幼姍好好招待你，再介紹幾個合適的貴女與你認識。”
話雖這麼說，但桌上的都是人精。叫高幼姍這麼個未出閣的女子接待淩曦這個外男，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淩曦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眸看向席桌對麵的高幼姍。恰好對方也羞答答地望過來，兩人視線剛好撞在了一處。
高幼姍羞怯地絞著手指，深吸一口氣之後卻鼓足勇氣開口道。
“家父家母當初聽聞淩大人的事跡時便是讚歎連連，若是得知淩大人肯來參加家父壽宴，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話說到這個程度，高幼姍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淩曦就算是想裝傻也裝不下去。
“多謝高小姐好意，不過在下現在還不敢隨意應承，若是壽宴當日沒有緊要公務的話……”
“黎國使團那邊蠢蠢欲動，我手裏已經接到了好幾起狀告他們的案子。太子殿下有心調查，過兩日整個大理寺都得全力配合，隻怕你到時候會沒有時間。”
此話一出，高幼姍露出明顯失落的表情，但還是強忍著遺憾說道。
“不妨事，淩大人處理公務要緊。”
話雖這麼說，但眼眶卻是不自覺地紅了。
一旁的景夫人瞧見當即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你怎麼回事？你姑父壽辰可是大事，到時候你也必須得去！”
景煜剛想解釋，景夫人就態度強硬地命令道。
“你自己整日恨不得住在衙門裏也就算了，可別把人家淩曦也帶成你這個模樣。到時候就算有天大的案子，也要把時間騰出來！”
景夫人平日裏性子溫和，但一旦發起火來還是威嚴十足的。
淩曦不想母子兩人爭執，隻能笑著打圓場。
“不知高大人平日裏有何喜好？晚輩想提前備份薄禮，不知還來不來得急。”
高幼姍一聽這話，登時由悲轉喜，再次揚起明媚的笑容。
“淩大人能來參加壽宴已經是很給麵子了，實在不必破費。”
景老爺倒是笑著說道：“說起來也是緣分，我這妹夫曾經在蜀中做過幾年知府，說是對蜀中的菜肴很是懷念。淩小友到時候去，不如送兩本菜譜，他一定會當成寶貝。哈哈哈！”
說笑一番之後，席間的氣氛也重新變得熱絡。隻是淩曦為了安撫景煜，隻能在別人看不見的桌下輕輕勾起他的手指。
景老爺今日興致很高，還沒等到散席便已經醉了七八分。
景夫人聞到丈夫身上的酒味很是嫌棄，叫來下人將他先行帶回房間休息。
等到兩人一走，屋內就隻剩下景煜、淩曦以及高幼姍三人。
景煜也不客氣，飲了口熱茶之後直接送客。
“今日多謝表妹前來探望，還請回去之後代我感謝姑父姑母。”
“……好。”高幼姍最後深情款款地看了淩曦一眼，起身告辭，“那幼姍今日就先回去了，父親壽辰那日期待表哥和淩大人光臨。”
淩曦同樣客客氣氣回禮，瞧著對方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視野中，她總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景煜起身向外走，“跟我來。”
淩曦愣了一瞬之後快步跟上，隻見對方板著臉，表情怨念。
“咦，什麼味兒？”
景煜頭也不回，“什麼？”
“你府上可是有人在釀醋？怎得一股子酸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