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妃折損了貼身侍女與暗衛一名,還自行“落了胎”,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對於景煜和淩曦來說,同樣也是元氣大傷。
景府。
景夫人帶著丫鬟來到他所在的院落,看到自己兒子居然試圖在院子裏練劍的時候,臉色嗖地一下就沉了下來。
“不是讓你躺著好好休息嘛,怎麼又出來了?這什麼天氣,居然穿這麼少。”
景夫人一邊數落一邊快步上前,霸氣地從對方手裏把長劍搶了過來。
景煜不敢反抗,隻能任由母親教訓。
“母親不必擔心,我的身體已經無礙了。”
其實他所有的病痛都來自於阿律種在體內的蠱蟲,一旦蠱蟲離體,他便能不藥而愈。
相比之下,反倒是淩曦為了救他失血過多,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才能好起來。
然而愛子心切的景夫人才不聽他的解釋,直接把人拎回了屋內。
“廢話少說,快把滋補的湯藥喝了。這可是我盯著小廚房煲了一早上的湯,最是補身子了。”
景煜知道推脫不過,也不想讓母親擔憂,便恭順地接過了碗盅。
看著兒子老老實實的樣子,景夫人這才滿意地勾起唇角。
“這就對了,你這次可是被那些狡猾的黎國人所傷。雖說你體內的蠱蟲已經都逼出來了,但對方陰邪狡詐,誰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你現在就得抓緊時間把身體養好,免得讓我們提心吊膽。”
見景夫人一直絮絮叨叨,景煜神色不變地轉換了話題。
“的確,這才能引出蠱蟲還要多虧了淩曦割腕相助。比起我,她的身子虧空得更厲害。”
提到淩曦,景夫人也是頗為感歎。
“是啊,我也是沒想到他如此有勇有謀還講義氣。他救了你,是咱們景家的大恩人。”
“那母親準備如何謝人家?”
“嗯?”
“難道母親說感謝,隻是口頭說說?”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我能是那樣的人嗎?”景夫人不滿地嗔了景煜一眼,“其實早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就說要備份厚禮送去淩府。後來你爹又說你向來不喜歡我們插手你的事情,我這才放棄了。”
景煜眸中細碎的波光微閃,若有所思道:“其實爹說得對,隻是用些俗物感謝淩曦,未免顯得我們不夠誠意。”
景夫人很是驚訝於他的態度,“那你覺得該如何謝?要不設個家宴,把淩曦請來當麵致謝?”
“也好。”景煜誘著景夫人說出他想要的答案,神情顯得十分愉悅,“那這件事就勞煩母親費心了,我待會兒就給淩府下帖。”
邀請兒子的救命恩人過府做客,這可是件大事。再加上景煜言語之間展現出來對淩曦的重視態度,更是讓景夫人決定親力親為,竭力將每一處細節都把控到位。
以至於之後幾日她都忙著準備家宴這件事,沒空再來逼著景煜喝湯。
淩曦收到帖子的時候,心中多少是有些驚訝與緊張的。正巧負責送請帖的是蕭然,她趕忙拉著對方打聽了兩句景夫人與景老爺的喜好。
蕭然笑得略顯揶揄,“其實淩大人不必緊張,主子說了這是尋常的家宴。”
淩曦摸了摸鼻梁,顯得有些心虛。
“倒也不是緊張,就是第一次正式拜訪,怕有什麼禁忌是自己不知道的。”
“沒什麼什麼禁忌,景老爺您見過了,是個性格隨和的人,喜好無非是詩詞字畫那些東西。景夫人您就更不用擔心了,府中的人都說她是菩薩心腸,平時連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也從不隨意苛責府中下人。”
淩曦勾唇,“聽你這麼說,景老爺和景夫人都是軟糯的脾性,沒想到生了個兒子卻是活閻王一般的人物。”
蕭然也跟著笑了,“正是如此呢,景夫人每次碰上冰山一樣的主子都說要不是她親自生的,都要懷疑主子是從外麵撿來的,不然脾性怎麼會和親生父母相差那麼多。”
想到景煜和景老爺酷似的俊朗相貌,淩曦都覺得有趣。
到了赴約當日,淩曦連續換了七套衣衫都不滿意。看著床上堆滿的衣服,芷柔都有些無奈了。
“我的好公子,您這是去赴宴,不是選秀。”
站在銅鏡前的淩曦充耳不聞,反而扯著身上的衣服皺眉思索。
“紫色會不會顯得太豔麗了些,顯得不夠穩重。要不,還是換回剛才那件青色的長衫吧。”
見她又要脫衣服,芷柔趕忙衝上來按住她的手。
“奴婢覺得紫色好極了,公子膚白,紫色更是能襯出您的貴氣。您若是覺得豔麗,不如把發簪換成楠木的。”
芷柔向來在打扮上頗有造詣,聽她這麼說,淩曦抬手摸了摸頭頂白玉冠,決定相信她的判斷。
“楠木是比珠光寶氣的更加優雅。”
主仆二人正折騰著,門外突然傳來小廝霍子軒的聲音。
“啟稟主子,景府的馬車到了。”
“景府?馬車?”
剛重新束好頭發的淩曦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霍子軒恭敬解釋道:“是景大人親自來接您了。”
淩曦一聽這話頓時慌了,趕忙叫人拿上禮物便要出門。以至於霍子軒都沒來得及把後麵半句“眼下已經快到青竹苑”說出口。
景煜走進院門的時候,正巧就碰見淩曦慌慌張張指揮人搬運東西的樣子。
芷柔抱著披風追出來,生怕她著涼了。
“公子,衣服,衣服!”
她比淩曦矮了大半個頭,平日裏伺候對方更衣都得踮著腳尖。如今淩曦還在不停地走動,她更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把披風披上。
就在芷柔懊惱之際,手中的衣服便被接走了。她回頭一看,正巧對上景煜那張過分英俊的麵龐。
“景大人。”
景煜微微頷首,拖著沉重的披風快步來到淩曦身後,幹脆利落地將寬大的披風抖開搭上她的肩頭。
淩曦以為是芷柔在伺候自己,頭也不回地下意識扶住披風,不曾想摸到了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掌。
“咦?”
她敏銳地回頭,正好與景煜璀璨的眼眸對上。
“你怎麼親自來了?”
霍子軒這才找到機會湊上前來,幽幽怨怨地稟報道:“小人話還沒說完呢,主子光是聽到景府的馬車到了就慌得不行。”
此話一出,淩曦的臉頰嗖得一下就漲紅了。
“休要胡言!”
她略顯羞惱地用餘光去瞄景煜,好在對方似乎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沒有揶揄也沒有追問,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自己。
“早上去了一趟衙門,順道拐來淩府。準備好了嗎?”
原來對方隻是順路過來,淩曦先是鬆了口氣,之後卻又升起淡淡的失落感。她輕咳一聲,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
“可以走了。”
坐在前往景府的馬車上,景煜隨便撿了件衙門裏的案子作為話題。誰知向來一聽到案子就全神貫注的淩曦今日卻總是心不在焉。
在她第三次因為漏聽了信息而提出追問時,景煜停下話頭。
“要喝點兒熱湯嗎?”
“熱湯?哪裏來的熱湯?”
就在淩曦滿心疑惑時,景煜從保溫的食盒裏拿出用小盅盛好的湯水,甚至細心地試了下溫度。
“嚐嚐味道如何。”
伴隨著盅蓋揭開,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
淩曦緊張了一上午,此刻即便是還沒到飯點的時候卻已經有些餓了。她從善如流地接過碗盅,細細品味了一番。
“真不錯,你在哪家酒樓買的?以前怎麼沒嚐到過這種味道?”
“景府。”
“你府上?”淩曦略顯詫異,“你府上什麼時候開酒樓了?”
景煜看著她吃地水潤潤的紅唇,勾了勾嘴角。
“景府廚房,我母親親自熬的滋補湯水。怕你在來的路上餓,帶來給你墊墊肚子。”
!!!
淩曦茫然瞪大眼,顯得很是錯愕無辜。
“景夫人熬的湯水?你不是從衙門回來,順道來接我的嗎?怎麼會特意準備湯水?”
說完這話的同時,她注意到了對方沉穩麵容下的淡淡揶揄之色。
“你騙我?”
景煜伸手摸了摸淩曦的發絲,溫柔的手勁就像是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崽子。
“湯水裏有不少安神且補血的藥材,喝了就不慌了。”
“……”
淩曦知道對方一定是聽到了霍子軒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禁有些臉頰發燙。
“好好的,安神做什麼。”
她一邊把碗盅放回原處,一邊心虛地用手絹擦嘴。
這時景煜湊了上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因為我不想讓堂堂的大理寺寺丞淩大人緊張。”
“……”
沉默了片刻,淩曦除了臉頰之外,連帶著脖頸與耳朵也一並漲得通紅。她伸手去推景煜,卻被對方趁機握住了指尖。
“蕭然應該跟你提過,我父母都是極好說話的人。你隻當他們是尋常的長輩,實在無須擔憂。”
感受到手上傳來有規律且輕重合適的按壓,淩曦總算慢慢平靜下來。
“這不是第一次正式登門嘛,不想給二老留下什麼壞印象。”
她說著看了眼自己的衣衫,情緒突然顯得有些微低落。
“你說,我現在以男子身份登門,以後他們知道真相時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戲弄他們?”
“怎會。”
景煜柔聲安撫,低沉的嗓音在狹小的馬車中聽起來更加具有說服力。
“你聰慧果敢,相貌出眾;從小師從懷沽先生,年紀輕輕考上了榜眼,當上了大理寺寺丞。如此優秀,他們又豈會不喜歡你?”
然而即便聽到這麼多的溢美之詞,淩曦還是心有不安。
“可這總歸是欺騙。”
“不是欺騙,隻是暫時選擇不告訴他們真相而已。等到太子繼位,一切便能迎刃而解。”景煜說完這些,突然將淩曦的手指抬到唇邊輕輕一吻,“更何況你如今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身相許也是應該的。他們若是敢嫌棄你,我就削發出家從此斷絕紅塵俗念,如何?”
淩曦成功被他最後這句話逗笑,將手指抽出來,輕輕打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油嘴滑舌。”
不過經過這麼一番鬧騰,她心中的忐忑的確是消散了不少。
等抵達景府下車的時候,淩曦還意外地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柳絮,你怎麼在這?”
柳絮淺笑著將她迎下馬車,低聲解釋道:“主子怕淩公子第一次來府中不適應,特意讓奴婢今日從別院回來主宅伺候。今日奴婢會貼身跟著公子,公子有什麼要求盡管吩咐奴婢便是。”
淩曦因為種種緣由,已經數次在景煜的別院留宿過,期間也習慣了柳絮的照顧。
今日能在景府看到熟悉的人,她連最後一絲的緊張也終於消散了。
不得不說,景煜辦事的確是細心得很。他想要全心全意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沒人能抵抗和拒絕的。
進入正堂時,景老爺和景夫人已經端坐在主位上等待許久了。
淩曦噙著得體的微笑拱手行禮,“給景老爺,夫人問安。”
與此同時,身旁的景煜也跟著一並行禮。
“給父親母親問安。”
兩人說話時機一致,動作一致,竟是有種在拜高堂的錯覺。
景老爺哈哈一笑,連忙招呼著淩曦入座。
“淩小友不必多禮,快請坐!”
淩曦見兩位長輩眉眼溫和地注視著自己,便從善如流地與景煜坐在了一處。
景夫人從她一露麵就注視打量著對方,直到此刻才從濃濃的驚豔之中回過神來。
“我常常聽別人誇讚自己孩兒生得俊俏,今日見到淩大人,這才方覺什麼叫做神仙人物。”
淩曦表達謙遜的同時忍不住勾唇,想起意外撞見景老爺的那個晚上,對方也是用類似的話當做開場白。
看來兩位不愧是夫妻,連想法都如出一轍。
景夫人仔仔細細欣賞著淩曦豔麗的麵容,還在禁不住感歎。
“虧得淩大人是男兒身,才能壓得住這份豔麗。若是生做女兒家,隻怕要被當成仙子供起來了。”
淩曦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柔地撚了撚,笑著岔開話題。
“夫人叫晚輩名字便可。在景大人麵前,晚輩哪裏敢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