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一番話像是往平靜的湖泊中投入了一塊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漣漪。
當初正值先皇選定儲君的階段,榮親王的母妃不慎落入湖中淹死,導致榮親王一夜之間失去了支柱,從而慘淡收場。
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往事依舊曆曆在目。
榮親王瞬間抑製不住心底的怨恨,從眼神之中流露出來。
太後捕捉到他的變化,冷笑出聲。
“傳哀家的旨意,白貴人受榮親王的指使謀害皇後,罪大惡極。皇上念在其皇族身份,法外開恩,隻褫奪其親王爵位,留其全族性命,從今日起幽禁府中。”
聽到這話,榮親王並沒有暴起,隻是冷漠地盯著太後的臉。
陰邪粘膩的目光就像是散發著腐臭氣息的沼澤,讓人渾身不適。楚嬤嬤上前一步,側身將太後擋在了身後。
“王爺,接旨吧。”
沉默了片刻,榮王還是起身領旨。
瞧著他平靜的模樣,太後深深皺起了眉頭。
“留你性命,是因為先帝的子嗣除了皇上之外隻剩下你一個。你能活著,應該多謝皇上仁慈。”
“哈哈哈!”
榮王放聲大笑,笑聲中滿含嘲諷。
“若非身為皇子,我母妃也不必死。若非身為皇子,我也不必這麼多年韜光養晦,裝出一副閑散王爺的樣子。”
“哼。隱藏這麼多年,果然還是露出了馬腳。”太後冷嗤一聲,“來人,請榮王回府,無召不得外出。”
早就守在殿外的侍衛聞訊而動,直接進來把人帶走了。
然而就在踏出從陽宮的那一刻起,榮王臉上那癲狂的表情卻是收斂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無盡的陰沉和冷靜。
……
發落了榮王,太後捂著胸口坐下來喘氣,緊接著便有人送來一杯溫熱的茶水。
“太後息怒,莫要為了這種人氣壞了身子。”
太後對上婉貴妃溫和的眼眸,主動伸手拉著她坐下。
“也是辛苦你了,誰能想到皇後和榮王私下結盟。隻要一想到差點連累了你和腹中的孩子,哀家就後怕得很。”
婉貴妃笑得溫柔,“這還的多虧了淩曦,要不是她全力相護,皇上和臣妾都得折損在他們手中。”
太後順著她的話看向淩曦,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次你做得很好,隻要你繼續跟著景煜辦事,哀家必定不會虧待你們淩家。”
雖然話語之中依舊透著上位者的自負,但對淩曦的態度好歹是有所好轉。
淩曦則是寵辱不驚地謝恩。
下一秒,景煜的手便輕柔地搭在了淩曦的肩上,並且衝她露出淡淡的笑意,像是安撫又像是鼓勵。
太後挑了挑眉,正想開口,卻聽景煜突然轉換了話題。
“眼下三殿下雖然已經入主東宮,隻是朝堂上支持二殿下的人怕是不會輕易服氣。皇上怕朝局不穩,不肯透露自己曾經中毒的經曆,倒是讓咱們沒辦法利用此事直接擊垮皇後和二殿下。”
說起正事,婉貴妃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柏宇這些年來的確鮮少替皇上辦差,那些個朝臣質疑他的能力也是正常。”
“那就讓皇上給柏宇指派幾樁事,等有了功績,哀家看誰還敢置喙。”
麵對太後的憤憤不平,景煜卻是搖了搖頭。
“朝臣們有句話說得難聽,但卻是實話。以往一直是大殿下和二殿下鷸蚌相爭,皇上從未考慮過讓三殿下繼承大統,所以也未上心教他為君之道。
微臣倒是認為相比起功績,三殿下的當務之急是將過去缺失的經驗都補起來。”
婉貴妃若有所思,“煜兒的意思是,讓柏宇從頭學帝王術?可是,眼下宮中的太傅少傅們都是二殿下的人,他們怎麼會盡心指導柏宇?”
說到這殿內眾人陷入沉思,反倒是淩曦清了下嗓子,提議道:“不知太後與貴妃娘娘可曾聽聞過懷古先生的名號?”
“懷古先生!?”最先看過來的是太後,“那自然是聽聞過的,懷古先生乃是當今大儒。隻可惜十餘年前突然隱居,除了偶爾麵世的文章之外,根本尋不到蹤跡。”
婉貴妃也跟著歎息,“想當初璃貴妃聖寵正濃時,也曾央求過皇上將懷古先生來做大殿下的太傅。後來是被皇後反複勸阻,這才打消了念頭。
如是柏宇能請到懷古先生出山,那定能壓製得住朝中的那幫朝臣。”
太後和婉貴妃都在感歎遺憾,唯獨景煜側眸看向淩曦。以他對淩曦的了解,對方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
“你可是有懷古先生的線索?”
淩曦與他對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
“算是吧。”
此話一出,婉貴妃忍不住激動地站起身來。
“當真!?淩曦,你若是知曉懷古先生的蹤跡,還請幫忙牽個線。本宮就算是三顧茅廬,也會誠意請先生出山。”
現場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淩曦身上,景煜是炙熱中透著隱隱的猜測,婉貴妃滿心期待,太後則是略帶懷疑。
淩曦斟酌著用詞,“懷古先生避世已久,微臣也不確定他是否願意再入仕。不過,微臣願意修書一封代為請教。”
婉貴妃大喜,“你當真認識懷古先生?”
淩曦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然而就在這時太後卻略微沉下了語氣,“淩曦,懷古先生乃是當今大儒,仰望他的學子遍布啟盛國各州。
你若真能辦好此事,哀家必定重重有賞。但你若隻是想拿此事做筏糊弄哀家,哀家也絕不會輕饒。”
聽到太後這麼說,淩曦也逐漸斂了笑意。
“是,微臣不敢欺瞞太後。”
離開皇宮,景煜親自護送淩曦回府。
天氣已經徹底轉涼,深秋的風帶著寒意灌進來,吹得淩曦打了個寒顫。下一秒,身上就多出一件厚實的披風。
“別著涼了。”景煜調整了位置與她並肩而坐,眉目溫柔,“剛才太後的話,別放在心上。她坐在那個位置,免不了多思多慮。”
淩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以為你會追問,我怎麼認識懷古先生的。”
提到這個問題,景煜卻是勾唇一笑。
“許夫人去世得早,淩尚書遠在京都,不曾親自教導。但你卻能一出手就高中榜眼,學識不可謂不紮實。
之前我便有所猜想,不管是誰教養你長大,對方定是學識淵博之人。如今推斷,此人有九成的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懷古先生了。”
聽完他的分析,淩曦挑了挑眉。
“你這麼聰明,我壓力很大。”
景煜伸出一根手指,輕柔地挑起對方耳邊的一絲碎發,捏在指尖把玩。
“誰讓本官選了這麼一位即貌美又能幹的屬下。”
兩人貼得極近,即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呼吸的交錯。望著淩曦粉嫩的唇瓣和雪白的肌膚,景煜像是受了蠱惑一般緩緩俯下身子。
咚咚咚——!
霎時間周遭的聲音退去,淩曦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然而最終,景煜唇隻是輕柔地落在了指尖的那抹發絲上。
虔誠的,不帶任何情/欲的吻。
一股酥麻的癢意從心頭升起,相比起熱烈的肌膚之親,這樣朦朧的觸碰更加令人悸動。
粉色的血色悄悄染上了脖頸和耳朵,淩曦對上景煜幽深的眼眸,能夠清晰地從對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原本就近的距離還在慢慢縮短,就在兩人唇瓣幾乎就要觸碰到一處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主子,淩府到了。”
蕭然的聲音隔著簾子響起,淩曦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往後仰,因為沒有控製好力道,整個人咚地一聲撞在了車壁上。
就在下一秒,景煜伸手勾住她的腰身,把人重新撈了回來。
馬車外的人也聽到了響動,露出疑惑的表情。
“主子,您沒事吧?”
景煜沒有回答,隻是深情地望著眼前的人。
最後還是淩曦繃不住清了清嗓子回應,“無妨。”
她微微動了動,從對方的懷中退出來。
“那我先回去了。”
景煜鬆開手,整個人後仰著靠回軟墊上,眸光淺淺,整個人散發出閑散慵懶的氣質。
“好。”
淩曦轉身挑開車簾準備下車,然而剛走了兩步,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瞬,將已經跨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瞧著她去而複返,景煜麵上也並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從始至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淩曦在和景煜對視兩秒後果斷俯下身子,重重地親了對方一口。
“走了。”
扔下這句話,淩曦再次轉身離開。雖然氣勢做得很足,但隻有她自己心裏知道有多緊張。直到下了馬車,才將憋在胸口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等候許久的蕭然見她麵色通紅,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淩大人沒事吧?可是天氣太冷,染了風寒?”
“!!!”
淩曦隻覺得呼吸一滯,心髒都漏跳了半拍。
“沒什麼。”
她隨口搪塞了兩句,甚至不太敢和蕭然對視,加快腳步進了淩府。而在她看不見的馬車當中,景煜卻是心情甚好地揚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