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靠得有些近了,淩曦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聞到了對方身上清冽的竹葉清香味。
不知為何,熟悉了這個味道,她竟隱隱生出些眷戀來。仿佛隻要對方在身邊陪著,就能安心不少。
“嗯,我信大人。”
淩曦一身男裝,笑容淺淺。明明是個俊俏女郎,卻在此刻散發出比男子還要堅定的氣場。
景煜喉頭滾了滾,心髒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生出明顯的灼熱感。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就這麼怔怔地對視著,狹小的車廂中空氣逐漸變得粘膩。
“主子,淩府到了。”
蕭然的提醒聲驚醒了對視的兩人,淩曦率先收回視線,笑著站起身來。
“多謝景大人相送,天色已晚,您也快回府休息吧。”
“不急。”景煜整理了一下衣襟,竟是跟著她出了馬車,“我送你進去。”
淩曦有些意外,“不必麻煩了。”
“不麻煩,送佛送到西。”
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景煜已經站在府邸大門口等候了。
淩曦作為主子,自然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略一思考,便主動在前領路。
“景大人請。”
淩曦身為淩府的大公子,回府自然會有下人殷勤伺候著。更何況身邊還領了位貴客,下人更是不敢怠慢。
很快,景煜送淩曦回府的消息被送到了淩宇堯的案頭上。他從書桌後抬起頭來,將手中寫滿細密字體的紙條燒掉。
“潤青。”
“老爺有何吩咐?”
“你去前院守著,瞧著景大人準備離開的時候,請他來我書房一敘。”
“是。”
潤青恭順地領命,但卻在退出去之前用餘光瞄了淩宇堯一眼。
誰都知曉,景煜和自家主子在朝堂上那可是爭鋒相對的政敵。雖然平日裏不至於撕破臉,但也絕不會是刻意邀請至書房敘話的關係。
彼時淩曦已經帶著景煜抵達了青竹苑。
芷柔早已笑眯眯地站在院子裏迎接,見到景煜時還是止不住有些意外。
“見過景大人。”
“去備些晚膳,菜品豐富些。”
“是!”
知道淩曦這麼晚還沒用膳,芷柔就心疼得不行,趕忙前腳打後腳地去了廚房準備。
景煜也不推辭,坐下來等著開飯,期間則是抑製不住地好奇地打量著她的房間。
上次過來,他尚且不知淩曦的秘密,也並不覺得這屋內的陳設有何不妥。但如今知曉了再看,卻總覺得心裏憋屈。
明明一個花季少女,卻不能穿漂亮衣服,不能對鏡貼花黃。每日做男裝打扮在外奔波,還得扛下出其不意的陷害。
尋常女子怕是早就要哭鼻子了。
注意到他神色有異,淩曦順著他的目光環視了一圈。
“我這屋子有何不妥?”
“並不不妥,隻是太素淨了些。”
淩曦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挺好的。”
“你原本不必如此辛苦。”
淩曦微微斂了笑意,坐到了景煜身邊。
“其實也不怎麼辛苦,有大人維護,我這一路走來已經算是順遂了。”
若是按照官職來算,淩曦入大理寺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能從七品升至五品,的確是官運亨通。
但卻沒人知曉,她遭了多少罪,遇到多少危險,身上留下了多少疤痕。
景煜心疼的同時卻也知曉自己無權幹涉,隻能盡可自己可能多給她一些保護。
“事成之後,你可想過要做些什麼?”
淩曦單手托腮,望著他笑得狡黠。
“大人是想問,我什麼時候辭官吧?”
景煜不否認,隻用清亮的眸子溫柔地看著她。
“我希望你能夠和尋常……一樣過得順遂安逸,不必風餐露宿,拋頭露麵。”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過上這種日子的,隻是……”
淩曦當初來京都的時候都已經規劃好了,等翻了母族的案子,她就辭官回到蜀中鄉下,守著師傅師傅過完下半輩子。
可如今一想到要從此離開景煜,離開大理寺,再也見不到眼前這個人,她的心髒卻難受得緊。
“隻是什麼?”
景煜溫和的嗓音喚回淩曦的理智,她笑了笑,故意問道。
“如果有一天我辭官遠遊,大理寺可就再也沒有像我這般年輕有為的寺正了,到時候景大人可會想我?”
景煜聞言笑容瞬間隱去,下意識地脫口說道。
“不會有那麼一天!”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如果有,我會讓你用另外的身份留下來。”
淩曦好奇追問,“什麼身份?京都城中認識我這張臉的人可不少,難不成景大人要把我藏起來?”
“有何不可?隻要你願意,景府任你出入。”
此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
視線相交,淩曦能夠清晰地看到景煜炙熱的眸底宛如熱浪翻湧,在她還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將她拖入其中。
景煜也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但他並沒有收回這話的意思,反而堅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
“公子,飯菜已經備好了。”
芷柔邁著小碎步進門,無意間打斷了這粘稠的很氣氛。
淩曦深吸一口氣,率先站起身來。
“擺飯!”
看著她逃也似地離開,平日裏鎮定從容的模樣蕩然無存,景煜極其隱秘地勾了勾唇角。
他早就覺得自己對待淩曦的態度有些奇怪,看到她辛苦時忍不住想搭把手,瞧見別人誣陷她時會忍不住挺身而出,聽到沈逸航與她稱兄道弟時心裏更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不得勁兒。
直到剛才那番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態。原來早在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對淩曦情根深種。
秉承著食不言的規矩,淩曦隻顧著自己埋頭猛吃,甚至都沒有抬頭去看對方。反倒是景煜時不時為她布菜,從容且親昵。
“別隻顧著吃肉,要多吃些菜。”
看著碟子裏多出來的菜葉,淩曦苦著一張臉。
守在旁邊伺候的芷柔見了忍不住失笑,“景大人是的管管咱們公子,因著不吃菜的問題,奴婢可是頭疼得緊。”
“是嗎?”景煜同樣噙著笑意看向淩曦,“那以後本官的確得管管。”
“……”
光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就已經叫淩曦紅了臉頰。
芷柔雖然不知其中奧妙,卻也瞧得出景煜和自己公子說話時的態度格外溫和,甚至透著些寵溺和縱容。
一頓飯吃得心驚膽戰,好在景煜進退有度,放下碗筷稍歇了一會兒便提出告辭。
把人送走,淩曦直接把自己丟上床,深深地輸出一口氣。
“什麼意思?他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先說要把她藏起來,又說景府隨她出入。
這是變相暗示自己,他想要金屋藏嬌?
可是他們之間隻是單純的上下屬的關係,對方怎麼敢說出這種話!?
隻是這個問題剛冒出頭,淩曦的腦海中就浮現出景煜對自己的各種維護。還說要為了自己同時與大皇子二皇子對上。
如果隻是單純的上下屬關係,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
越想越覺得心慌,淩曦抱著頭倒在床上來回翻滾。
芷柔端著溫水進屋伺候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向來注重形象的公子此刻頭發散亂,像發了瘋似得嗷嗷直叫。
“公子?你沒事吧?”
淩曦抬起頭來,堅強地抹了把臉。
“芷柔,你覺得景大人如何?”
“自然是無可挑剔?”
“評價這麼高?”
芷柔把水盆放在木架上,擰了帕子伺候淩曦擦臉。
“自然。景大人家世顯赫,但卻從無世家紈絝公子哥兒的那些陋習,反倒是憑借自己的能耐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光是如此,就已經叫人欽佩了。”
淩曦聽得心熱,的確,放眼整個啟盛國,景煜的才華與手段也是數一數二,饒是與那些個皇子相比也不遑多讓。
“除了這些呢?”
“除了這些?”
“對,比如你怎麼看待他和我的關係?”淩曦看似無意地問著話,手指卻暗自攪在一起。
芷柔認真地想了想,“公子您幾次遇險都是景大人出手相助,在衙門裏,景大人也對您多有維護。以奴婢看來,您在景大人心中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獨一無二嗎?
淩曦心中有些甜蜜,不知不覺間透露出了些許笑容。
芷柔看著她這副模樣,眯了眯眼,笑嘻嘻地坐到床邊打探道。
“其實奴婢瞧著不光是景大人看好公子,公子也對景大人與眾不同。”
淩曦挑眉,“有嗎?”
“當然。公子向來自強慣了,隻有麵對景大人的時候才會放下些許的防備。
奴婢真心希望以後公子脫下了這身男裝,能夠找個情投意合的橋郎君共度餘生。那景大人瞧著就很不錯。”
淩曦猛然回神,“胡說什麼呢!我和他隻是普通同僚的關係,你別亂講。”
她瞪了對方一眼,隻是這緋紅的麵頰怎麼看怎麼沒有震懾力。
芷柔失笑,趕緊安撫自家炸了毛的公子。
“是是是,奴婢隻是隨口一說。咱們公子姿色出眾,又能幹,就算哪天換回了女兒裝,也是百家來求的嬌俏女郎。”
“好你個芷柔,連主子都敢打趣了!”
淩曦先是給了她一個暴栗,緊接著心虛地把手帕搶過來,借著擦臉的動作遮住泛紅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