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如此囂張跋扈的唐錦驊，景煜也嗤笑出聲。
“唐副將可睜眼看清楚了，這可是你口中溫和純良的好兒子？”
此話一出，唐錦驊臉色驟變。她先是緊張地繃緊了渾身的皮，但很快又放鬆下來。
“景大人真會開玩笑，我爹還在衙門當值，他怎麼可能……”
話還沒說完，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從正廳之中走了出來。
不過是幾步路的過程，唐展明卻走得異常艱難。他一向自詡兒子是個溫和純良的性格，但剛才唐錦驊說的那些話卻如同尖銳的小刀，反複戳在他的心口上。
轟隆隆——！
烏雲之中翻湧著青紫的雷電，好似老天爺正在審視著這凡間的罪惡。
唐展明站在屋簷之下，看著豆大的雨水砸在地上，模糊了唐錦驊的麵容。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對方的時候，但撇開當初初見時失而複得的激動心情，再看唐錦驊的言行隻覺得震驚又失望。
父子二人隔空相望，唐展明痛心疾首，唐錦驊卻想得是如何把剛才的失誤圓回去。
淩曦見狀笑眯眯提醒道：“唐司務這是嚇傻了嗎？看到自己父親，連問安的禮數都丟了嗎？”
唐錦驊咬著牙收回視線，垂眸拱手問安。
“給父親請安，父親怎麼會在這？”
“我若是不在，如何能得知你還有這麼多花花心腸！？我們唐家雖然不是什麼世家望族，但卻知道禮義廉恥，道德禮法。你自己想想，剛才說的都是什麼混賬些話！？”
“父親息怒，兒子說得都是氣話！要不是淩曦他故意氣我，我也不會說這些來嚇唬他……”
“住口！”
唐展明真是氣得很了，向來對唐錦驊的百依百順的他竟然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道。
“你與淩大人對峙的時候，我就站在房門之後。淩大人再三規勸，你卻步步緊逼。我雖然是個粗人，也聽得懂誰對誰錯。”
他說著再次看向顧語，總算能明白一開始為何對方會用那樣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了。
“好兒媳，你且告訴我，這小子究竟是給了你什麼氣受，才讓你生出了和離的心思？你跟我說，我替你好好教訓他！”
顧語注意到唐展明說話時眼眶泛紅，連垂在身側的雙手還有些隱隱的顫抖，便猜到對方多半已經生出了懷疑之心。隻是礙於顏麵以及想要維持心中最後一絲期許，才故意這麼問了一句。
隻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是寧死都要逃出唐府這個狼窩的。
輕輕吸了一口氣，顧語堅定地衝對方福身。
“這些日子，多謝唐副將的照拂。您的恩情，顧語沒齒難忘。隻是，唐錦驊並非您親生兒子，而是鳩占鵲巢的冒牌貨。我不能嫁給這種人，也不會跟您回府。”
“你住口！”
顧語話畢，唐錦驊便急赤白臉地叫嚷起來。她想衝上來製止顧語，卻被淩曦攔住去路。
情急之下，唐錦驊居然大膽包天地搶過了侍衛手中的武器，直指著淩曦威脅道。
“我今日定要斬了這個滿口胡言的賤人！你最好給我讓開，否則我不保證會不會失手。”
“本官不介意在你失手之前先斷了你的手。”景煜沉聲開口，帶著濃濃的戾氣。
唐錦驊自知以自己單獨的力量根本無法與對方抗衡，隻能放軟了態度再去求唐展明。
“父親，顧語這個賤人從一開始就和淩曦勾結，誰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父親，您可千萬不能相信他們的胡言亂語。”
唐展明自從聽到顧語的指控，腦子裏就嗡嗡直響。即便是常年征戰煉就了一具健碩的體魄，此刻也覺得有些心跳過速，呼吸困難。
他虎眸圓瞪地盯著顧語，口氣嚴厲。
“你說錦驊非我之子，可有證據？若是沒有，老夫定要追究你汙蔑之罪！”
顧語同樣福身，“顧語不敢欺瞞唐副將，至於證據，就在唐錦驊身上，副將一搜便知。”
“父親別聽她胡說，兒子身上什麼都沒有。”
淩曦適時幫腔道：“有沒有不是嘴上說了算的，唐司務脫下衣服讓大家看一看不就一目了然了。”她說著故意諷刺對方，“唐司務這麼抗拒脫衣驗身，可是身上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你胡說！”
唐錦驊已經被逼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打又打不過，隻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唐展明的身上。
“父親，您是知道我的。我小時候受了很多罪，從不喜別人的觸碰。”
“無需別人觸碰，唐司務就不會自己脫衣服了嗎？”
“……”唐錦驊怨毒地瞪向淩曦。
僵持了片刻，唐展明決定親自出馬。
“別人碰不得，我這個當老子的總碰得了吧？錦驊，你過來。”
“父親，我……”
“過來！”
唐展明驟然暴怒，瞬間釋放出的怒火如同烈焰衝天，震得唐錦驊呆在了原地。
眼看對方始終不肯上前，唐展明幹脆大步流星地主動上前。誰知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對方衣襟的瞬間，唐錦驊竟然將手中的劍刺了出去。
“唐副將當心！”
淩曦的提醒出口的同時，唐展明已經眼疾手快地截下了武器。
他畢竟是武將出身，對於敵人的殺氣最是敏感。更何況唐錦驊就是個白斬雞，哪能是他的對手。
不過是瞬息之間，唐錦驊手中的劍就落在了唐展明的手中。不等她回過神來，就被一掌掀了出去。
但雖說是動了手，唐展明的手上還是收了力氣的。
隻見唐錦驊踉蹌地後退了好幾步，最終還是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等她穩住身形之後，才發現衣襟處一大片的衣服都被扯壞了。破破爛爛的襟角垂下，露出內裏一片白色的繃帶。
唐展明看到那截繃帶，一時間竟是沒反應過來。
“你，你是受傷了不成？”
唐錦驊伸手抓住衣襟，森冷且陰邪地瞪著對方。
唐展明從來沒想過會從自己兒子的眼睛裏看到這樣的神情，一時間也是愣在了原地。
“錦驊，你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顧語見他不開竅，性急地往前走了兩步。
“唐副將還不明白嗎？你這好兒子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她是用繃帶束胸偽裝，裝成了男子來騙你！”
“！！！”
空中驚雷炸響，淅淅瀝瀝的小雨終究進化成了傾盆之勢。豆大的雨滴砸在唐錦驊的臉上，把她原本就因為摔跤而變得鬆散的發絲衝垮。
長發落下黏在臉上，將唐錦驊原本過於鋒利的臉部線條修飾得柔和了不少。如此再看，果然就有了幾分女相。
唐展明隻覺得腦子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棍子，整個人都懵了，直到景煜拿出更直接的證據。
“來人，把人證帶上來。”
伴隨哐當一聲悶響，原本關上的宅院大門再次開啟。
沈逸航身著官袍，器宇軒昂，與蕭然一道護送著重傷未愈的楊爍進門。
看到楊爍沒死，身邊還跟著這麼多的大理寺官兵，她就知道自己沒機會翻身了。
楊爍一路麵，看到他相貌的唐展明明顯地愣了一下。血脈這種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不需要言語，也能證明一切。
沈逸航先是看了景煜一眼，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開口介紹。
“唐副將請看，此人名曰楊爍，乃是惠城人士。其父楊朝山，其母楊吳氏，曾經就住在您府上隔壁。”
在聽到這些熟悉的名字之後，往事如同洶湧的浪潮衝擊而來，瞬間將唐展明淹沒其中。
他癡癡地看著楊爍，“不錯，我是惠城人，成親之後住在槐樹巷內。當時我還隻是個小小的百戶長，隔壁所住的鄰居的確是楊朝山一家。你是楊朝山的兒子，楊爍？”
楊爍身上的傷還沒好，為了證明唐錦驊的身份，沈逸航隻能用軟轎把他抬到現場。
此刻楊爍遠遠看著雨幕之中的唐錦驊，眼中淬滿了怨毒之色。
“唐伯伯，十年不見，別來無恙。真是沒想到，我的好姐姐居然會頂替唐公子的身份，做了你的兒子。”
他直勾勾地看著唐錦驊，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恐怕對方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我的姐姐，你自己當了富貴人家的兒子，怎麼把我們這些親人給忘了。要不是父親母親帶著我上京都來尋你，都不知道你還有這種潑天的大福氣。
隻是沒想到你這麼狠心，不認我們也就算了，居然還對爹娘痛下殺手！
他們生你養你一場，你卻見他們亂刀砍死，還扔去了亂葬崗。要不是嫂嫂心善，冒著性命危險將我救走，我也早成了你刀下的亡魂。”
楊爍一口氣說完這些，再次將視線投向唐展明。
“唐伯伯，你可還記得我的姐姐揚婷？”
經他這麼提醒，唐展明已經徹底弄明白了其中的關係，但他還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唐錦驊。
“你，你當真是是女兒身？”
“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再編故事了。不錯，我的確是楊婷。”唐錦驊驟然改了態度，破罐子破摔地承認了身份。